作者：冷血慈心

　　今年的五月，风特别的多，透过纱窗凝望缥缈处绿色青盈的田野，一丝过往淡淡染过眉峰。

　　记得少年时，由于父亲头脑聪慧早早经商，初中毕业的我为父亲开起了村里第一家私人小卖部。那个年代，能拥有一家这样的生意在村民眼里甚是了得！店中货物齐全，也省了老乡们再去镇上往返劳碌，店里人来人往生意还算不错。

　　那是一个早春的上午，听从母亲的吩咐，带着一把小锄，十八岁的我青春奔放，嘴里唱着朱明瑛的《回娘家》一路欢畅去我家的责任田里锄草。未到田间，却远远望到一条很长的地沟由东向西而来，正好穿过我家地界，沟里沟外，一身绿色军装的大兵三三五五，有的挖土，有的用刨斧用力打击着地面，破土开沟。本来歌声欢快清纯的我，看到这些士兵，便戛然停止了歌声，匆匆走过他们身边。

　　喂！小妹妹，继续唱啊。老远就听到你的歌声了，为啥不唱了？我腾得羞红了脸，喃喃低语：你们在这，我不敢唱了，怕你们笑话。士兵们哈哈大笑，一个年长点的中等个头的士兵向我投來一道目光，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他却说，小妹妹，你唱吧！你唱得挺好听的，大家喜欢听。不唱！我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脸上飞起一团红晕，我转身跑去地里，埋头干起活来。

　　中午回到家帮母亲做好饭菜，就去小卖部帮忙照看生意，下午母亲去干活，我便一直呆在店中。嘴里哼着朱明瑛、程琳的歌，忙着照顾來往的客人，很是悠闲。就这样，我每天上午去地里干活，一路欢歌。总是走到士兵们的跟前就止住歌声，听着那么多士兵喊我唱歌，一抹红晕害羞地映上脸颊，把自己本来就稚嫩白皙的小脸羞得跟桃红似的，我总是跑开去地里干活。三天后，活干完了，我不再出现在那条路上。

　　这天下午，我在店中绣着鞋垫，嘴里还是唱着《回娘家》。"来包烟！"我抬头看去，愕然地看到那个班长进来。慌乱地递过烟，收了钱，他似乎没有走的意思，抽出一棵烟点燃。"生意咋样，小妹妹。"我低头答道："嗯，还可以。""你怎么不去干活了？""活干完了啊！"我小声回答他。他似乎还没有走的意思，又很小心地关心着、询问着。

　　一连几天的中午，他都是一点来我的店，买包烟，然后抽出一支点燃，就跟我唠起家常。这样一来二去，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家庭情况和地址，他谈起他在部队的生活和父母对他的期望，渐渐地我对他有了认识，也告诉他我的名字，我们必定是年轻人，谈话投机，自然也就不再扭捏。我告诉他，我喜欢写诗，喜欢画画，喜欢去田野看着那绿油油的麦苗和青草。他告诉我，喜欢部队，喜欢打枪，喜欢军营的歌声，还时不时給我唱首军歌。我们几乎每天中午，都是这样笑着，唱着，到2点他准时回宿营地，安排工作。

　　后来一个礼拜工期进入最后阶段，几天看不到他的身影。那是个阴雨绵绵的黄昏，他怱怱来买了包烟，把钱递到我手上，转身就出门了。我打开折叠的钱，一张纸条掉在地上，捡起一看：我们明天一早出发要回部队了，今晚七点，村北苹果园等你。我呆呆地看着字条，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吃过晚饭，背着爹娘偷偷跑出了家门，来到了苹果园。这个季节，正是苹果青涩的时期，果实坚硬酸涩，却很饱满浑圆，它在等待风吹雨打才能成熟。远远就看到他在那里焦急地踱步，我蹑手蹑脚地走近他，还是被他发现了。"青苹，你来了。"他非常激动，声音有些颤抖，等我走到他近前，他突然不顾一切地拥抱我，我感觉到了一颗强大的心脏在撞击着我，那是爱的力量，我有些被融化的感觉了，但还是趁着理智还在，我使劲把他推开。

　　"你这是咋了？国胜。" "我？"他英俊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苦涩地说到："我要走了，我舍不得你，这一走不知道今生你我还能不能见？"我慌乱地看着他，他的眼中分明有泪花，本就善良的我，不忍看到他流泪，急忙说到："国胜哥，不会的，我们还会见面的。我給你写信，給你写诗，绣鞋垫，好吗？"他看着我歪着头，认真的样子，忍俊不禁地笑了。"真的？" "嗯。"  我答应着。"嫁給我，青苹。"他似乎又鼓起勇气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我没有再挣扎，我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明天他真的要走了，我的泪也悄然流下，为了掩饰自己，我急忙说到："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不然爹娘知道了我们就完了。"顺势推开了他想吻我的嘴，飞快地跑开，一边喊到："我等你来信！"

　　熬过了一个礼拜，终于等来了他的第一封信。为了躲避父母的监督，信的属名是我的一个在他所在部队的地方同学的名字，这是他走前我告诉他的。那个年代农村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找对象的，我做了叛逆儿。读着他的来信，我心里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他告诉我回部队的情况，还有他对我的思念，一种从没有的甜蜜涌入心窝。我小心地收起信件，藏在了自己的小保险箱里，从此也藏下了一颗甜蜜的精神寄托，幸福、甜蜜、害怕、恐慌交织在一起的心理状态。找出纸笔为他回复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动心，羞涩、激动又忐忑不安，生怕被娘发现，我偷偷把信件发了出去。然后一边打理生意，一边绣着鞋垫，等待他的第二封信件。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在期盼中每天帮着爹娘照看店铺，人多时还接应不暇，没人了就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张望，真希望我的闺蜜早点把信件給带来。说起来，当时自己还很天真，心中的秘密不肯跟爹娘说，却一定会跟自己的闺蜜说的，这样每次只要我不去大队就是她帮我拿回信件。

　　半个月后，我收到他的第二封信，告诉我他们又去了一个地方修建工程，所以安顿好了才給我写信。他告诉我：因为我的出现他表现积极，努力工作，连里提升他为副排长了。为了鼓励他，我給他回信说：一定要努力，好好表现，争取留在部队。在信中附带去一百块钱，告诉他这是对他的奖励，要他保重身体，别太累了。同时还給他寄去一个包裹，里面是我为他绣的三双鞋垫。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的爱却在日益增进，我把他每次的来信还有寄来的照片都看了一遍一又一遍，然后小心的收藏好，就这样一年过去了。我们几乎每周都有书信来往，算起来也有十几封了。里面写满了我们相互之间爱的传递、增温、升华的过程，是一个自然、清纯的情感形成轨迹，直到我现在回忆起来，都为我们的纯真的真情所感动。

　　我怕被父母发现我们有书信来往，以后的每次送信、收信都是由我的闺蜜去大队部完成的。那段时间我和国胜算热恋吧，心事很多。有好多心里话，只有向我闺蜜倾吐，我把她看成我最好的知心朋友。没想到她知道了在我信里夹寄的钱却动了偷窃之心，那个时候一百元、五十元还是个很大的数字。她弄开信封，拿出钱来，再把信封好寄走。这还是日后的信中我问起国胜收到钱没有，他说一次没有，我才发现。我开始不相信我的闺蜜，不再让她送信、收信，也正因为没有了同伴帮我，再来信件我未能能及时接收出了纰漏。

　　在第二年的夏天，一个很明朗的天气，我照旧打理着小店的生意，忙碌着，嘴里哼唱着歌曲。下午，爹突然喊我进里屋，我没感觉到父亲的异样，高兴地蹦了进去。却看到爹铁青着脸，娘在一旁也是一脸怒气，心里陡然慌乱起来。这是什么？谁給你的信？快说，爹近似怒吼着，那脸色甚是吓人，我捡起放在炕上打开的信件，知道一切都已经败露。爹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横下心，淡淡说到："他是我对象，我爱他，我想嫁給他。"  啪！"一巴掌，爹那硕大无比的手，毫不留情地搧在了我娇嫩的脸上。"你要嫁咱们就断绝父女关系，从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送你走，我们再不是父女"。"爹，你平时那么爱我，怎么却是这么狠心对待女儿，你知道这是女儿一生的幸福啊，你怎么能这样啊。" 泪水从我的脸颊流下，我心中好委屈，我怎么就不能自己追求自己的幸福啊。

　　望着无奈的娘，她只会叹息，我想求娘給我在爹面前说句好话，我跪在了爹娘面前："娘，我要嫁，我真的喜欢他，求求您帮我跟爹说说好话。娘，我的亲娘，女儿求您啦。"娘无奈地低下头，陪着我流泪："孩子，咱们是本份人家，你爹怎么能容忍你这样私定终身呢！别傻了，断了吧！女孩子要听大人的话，不能自己做主的。"望着爹铁青的脸，看着娘无奈的目光，我低下头痛哭地哭泣着，委屈的泪水泉水般地喷涌，湿透了衣襟。本来就孝顺又温顺的我，陷入了绝望中，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我哪里也舍不得。爹又吼道："你说你断还是不断？你要嫁我就送你走，从此你再不用回家，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我会給部队写信去，告诉他的领导。"爹近乎咆哮的声音吓坏了我，我知道爹是说到做到的人，如果我不服从他的意志，他真的会写信告诉国胜的部队，刚刚提干就会消职为兵，甚至开除出部队，前途一片黯淡。我不能那样自私，爱就意味着为爱的人付出牺牲，爱就是舍掉自己，尽最大努力保护所爱的人。想到这里，我全身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使劲地向爹点头表示听他的话。

　　我留着眼流，一根火柴把我们所有的信件照片点燃，那是我们的真情的见证，那是我们爱的海誓山盟，那是纯洁无暇的天然之爱，那是一颗心与另一颗心碰撞的印痕。就这样燃烧着，烧焦了我的心，烧灭了我的最纯真的爱情。

　　我望着慢慢化为灰烬的信的残骸，望了望爹娘，爹还是铁青着脸，娘的眼睛也红红的，还是无可无奈何的样子。我恨恨地说了声：爹，我恨你，是你残忍地葬送了你女儿的爱情。然后我疯也似地冲出了大门，消失在夜幕中。

　　"奶奶"  一声稚嫩的声音将我从青涩的回忆中唤了回来，我擦了擦浑浊的泪眼，抱起了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