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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朋友圈,发现南美新大陆


自1948年美国作家杰克 · 凯鲁亚克提出“BEAT GENERATION”一说,形态松散却心怀梦想的年轻群体开始踏上寻找自我的路途,他们对抗世俗,返璞归真,读普鲁斯特,纵情放歌,用身体去实践,感受心灵的蜕变。


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前仆后继的时代前驱在奔赴 “未来” 的途中倒下,公路却穿越沙漠蔓延海岸延伸永无止境。似乎我们已到达无数小说电影里所极力想象的未来——轻松迈过“ JET AGE”时代,现代旅行已变得无所不能。





DEPARTURE: 一号公路 ROUTE 66 

#再见朋友圈#



“在我心中, 真正的人都是疯疯癫癫的,他们热爱生活,爱聊天,不露锋芒,希望拥有一切, 他们从不疲倦,从不讲些平凡的东西,而是像奇妙的黄色罗马烟花筒那样不停地喷发火球、火花,在星空下像蜘蛛那样拖着八条腿,中心点蓝光砰的一声爆裂,人们都发出 ‘啊’ 的惊叹声。 ” ——《在路上》




“喂,醒醒,一号公路都快过半了。”


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梅恩用力摇醒在后排成堆日常杂物里睡得四仰八叉的莉香。后视镜里反射着罗生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呐,要换人开吗?还剩没多少路了。” 莉香勉强支起身子问。梅恩摇下车窗,涌入一阵风。


“还是算啦,你满嘴酒气,又喜欢赤脚不踩刹车。” 梅恩笑笑,朝外面吐了口烟,回过身后冲着驾驶座说: “到Pescadero State Beach,我接手。 ”




从旧金山租了 MINI VAN 开到现在也已经三日光景。 罗生和梅恩正是前几天莉香在北部海滩某知名小餐馆认识的, 前者深沉稳重却偶尔浪漫主义, 后者腼腆细心常常语出惊人, 但真正彼此吸引的原因或许是整个吧台上没抱怨港口 Wi-Fi 信号太弱的中国青年只剩下这三个。


“你们能相信吗?早上因工作缘故发了微博,想不到底下的留言几乎充斥着 ‘啊,原来这就是金门大桥哦!’ ‘哇,九曲花街真的有九曲嗳!’ 这样的感慨。——天啊,难道没有人知道三藩市被誉为金斯伯格的第二故乡和 BEAT MOVEMENT 的诞生地?无聊。” 莉香习惯性地挠着一头乱乱的短发,撇嘴啜了口苏格兰威士忌,感觉杯中的大冰块在室内融化加速。“ OHLALA... HERE COMES THE YOUNG LOST GENERATION …”




“呵呵,我感觉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朋友圈晒照片,等着点赞。 ” 梅恩喝着啤酒,视线停留在前方三两桌嬉笑打闹玩手机的亚洲面孔。“相比起二战之后丧失信念内心晦暗的年轻人,现在连旅行这种私事都要 ‘图文汇报’ ,我们才是真正迷惘的一代。”


“你们俩的神情和口吻,在我看来,一个是萨冈,一个是凯鲁亚克。” 罗生是三人中唯一成家立业生子的人,职业是摄影讲师,以前在美国留学。 “我读书期间最喜欢的地方是迈阿密,撇开激荡荷尔蒙的满街热力四射大波妹和声色犬马罪恶感,更主要的是我喜欢海明威。你们听说过基韦斯特吗? 也叫西索岛。它在美国最南端,由一号公路连接佛罗里达群岛和美国大陆地区。在佛罗里达群岛上有个 ‘海螺共和国’ ,那里住着很多古巴人。知道吗? 古巴特别适合我们这种人因为全国没有网路讯号,但是,喝不完的莫吉托,抽不完的雪茄烟,看不完的海景和落日。我曾经驱车从迈阿密开往西索岛,那一段跨海大桥的路程是全美国最独特的海岸风景线。”




说到这里,罗生看了看对面两人,好像是瞬间的默契,莉香和梅恩读懂了他的眼神。


“既然我们的目的地都一样,不如我们也来场公路旅行吧,如何?”


“你觉得这里和基韦斯特相比,哪里更迷人?” 莉香边问正在收拾哈苏相机的罗生,边努力在 Pescadero 的凶猛海风里点燃一支刚从餐厅里偷来的LUCKY STRIKE 。




“最迷人的永远不是风景,而是旅程中的心态和同伴。 ”


“那你怎么来定义我们的公路旅行?” 梅恩顺手接过莉香刚点燃的烟, 抽了一口。


“首先,当然也是最重要的——我们开得很慢——不是为了 Foresquare 定位打卡和炫耀自己旅途目的地而赶路。我很幸运,因为素昧平生的你们也跟我一样,非常享受这种无所事事的闲散感觉。其次,我们不需要高阶装备拍公路大片等着发朋友圈,而是用心热衷于一切突发和未知的新鲜感,比如我们会减缓车速选择小镇看起来朴素却厨艺精湛的路边酒馆大快朵颐而不是 Google Map 出方圆百里最近的 KFC 点几个套餐装上车填饱肚子。或许在别人眼里我们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可是我们并非反叛,而只是在践行当代凯鲁亚克式的疏离漫游。 ”




不知名的海鸟在他们眼前盘旋起落,远处海平面泛着白金光,宛如天使降临之前会有的景象。


“我觉得冷了。” 这句是梅恩说的。


“尤其你讲完。” 这句是莉香说的。


“都滚回车去,否则今天赶不及换车又要罚钱。” 这句是罗生说的。


——好旅伴从来都是一见钟情,不会附和,因为他们只在乎天生的默契。


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期,大家各自做着自己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但指引着自己慢慢成长出独特的人格和世界观,就像他们提起过的海螺共和国国家铭言:“ We Seceded Where Others Failed ”。




空气里轻轻回荡着Buena Vista Social Club 的歌, 里面反复唱道“ Quizas Quizas Quizas”。


人生或许应该永远在路上吧。若三人心有灵犀,一定知道此刻对方脑海里在想着同样的话题。


好吧,或许你已经猜到,我就是莉香。


以上情节如有雷同,不一定纯属巧合。




LOST IS THE NEW CHIC 

#像海明威一样装作无名小卒#

幸福终点站


即使只是这段南部佛罗里达的公路旅行起点,在经历将近35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之后(逃离雾霾冬日的上海,飞抵洛杉矶,在机场等待8个小时只为一班少得可怜的飞往迈阿密的航班, 接着又在充满南部沙滩装饰艺术风情的迈阿密机场与一群穿着短裤趿着夹脚拖戴草帽的大叔一起在 12 月的佛罗里达极为少见的风雨中惴惴不安3小时),最后,当小型美国之鹰喷气机冲破不稳定气流在 1 个小时以后顽强降落在基韦斯特迷你机场时,你有一种好像已经来到了整个旅程尾声的错觉。



SLOPPY JOE ’ S BAR 海明威曾经经常寻找创作灵感的地方, 也是现在 Key West 最热闹的欢饮之地


但我却丝毫不以为然。这里是美国大陆最南端,离古巴最近的地方(只有90英里),一个近乎现代隐士乐园的地方,从这里开始我们漫无目的的旅程是再好不过了。


这里不只是美国大陆的终点,更是幸福的终点站。在基韦斯特,你永远都无法预料到自己会遇上谁,而这正是其吸引我的地方。 至少有18个获得普利策文学奖的小说家都曾在基韦斯特居住过。海明威在这里居住了10年,其间完成其创作生涯百分之七十的作品。华莱士 • 史蒂文斯(Wallace Stevens)和罗伯特 • 弗罗斯特(Robert Frost)在 Casa Marina 海滨 度假酒店共进午餐时进行辩论,田纳西 • 威廉斯(Tennessee Williams)在 La Concha 酒 店饮酒过量。玛格丽特 • 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曾在当地的公共图书馆举行自由朗读会。常住于此的美术家大卫 • 斯科菲尔德(David Schofield)开玩笑说: “迈阿密是让无名小卒假装大人物的地方,而基韦斯特则是大人物假装无名小卒的地方。 ”



海明威故居里宽大的巴哈马庭院


Holala!(让我学一学这里满大街跑着的西班牙口音)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小岛吸引了这么多伟大的天才在此停留?也许你可以在海明威故居和博物馆找到答案。“基韦斯特地处世界的最末端。” 故居管理人说道。海明威在其基韦斯特住所创作的作品之一 《有钱人和没钱人》就是以该地区为背景的。“作家需要孤独地进行创作,而基韦斯特无疑是提供这份孤独的最佳场所。” 我在抵达基韦斯特稍做休整的第二天一早就兴致勃勃地前往那里,天气倒是十分默契地配合放晴了。



致敬“迷失的一代” 是基韦斯特永恒的主题


那是一个明艳的日子,我在这间洋溢着巴哈马风情的大宅子里徜徉了大半天——为了那令人景仰的 “迷失的一代” 。1928年,海明威离开巴黎,移居佛罗里达和古巴,并在基韦斯特盖了这栋宅子,和第二任妻子珀琳居住于此。每天就是在 Sloppy Joe's 喝喝小酒,出海钓钓鱼,或者去 Blue Heaven 拳击俱乐部看看拳赛,过着一种现代版 “慢” 生活的雏形。 


因为保养得当,使得100年以前的时光得以完整保存下来。著名的六趾猫后代如今还横七竖八地躺倒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可能与它们的祖先一样,卧室床头照旧挂着 Henry Faulkuer 来此做客时以庭院里的六趾猫为灵感的画作,二楼楼道里的书墙还放存着部分海明威当时的藏书,从会客室墙上整齐排列着“ Lost Generation ” 代表人物的老照片,不难发现这间屋子在当时美国文学圈的象征意义。从二楼露台俯瞰宽大的巴哈马庭院,当时海明威为防止粉丝透过围墙偷看,就把整栋屋子用异常高密的热带植物围合起来,如今这片略显伟岸的庭院在南佛罗里达常年温暖的气候发酵下,奇怪地处于一个恒定的 “缓慢” 转速,似乎时光从未曾带离过 “迷失的一代” 在这里留下的一切印记,包括那个被涂成靛蓝色曾经是整个基韦斯特破天荒唯一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私人游泳池(基韦斯特曾经禁止私人挖造游泳池) ,海明威是个任性的人,这点毫无疑问。



海明威和第二任妻子珀林曾在此度过无比快乐的 10 年时光


后来我在一个出海归来的傍晚,又独自慢跑去了那里。令人惊讶的是,即使这间老宅早已变成私人博物馆对外开放,也一直还有人在一排浓密热植围合而成的高墙外窥探眺望,试图通过每次跳跃一瞥墙内迷失一代的逝去岁月。在基韦斯特,时光可能从未远离过。我在基韦斯特最爱的消遣是慢跑。环绕着杜弗街(Duval Street),看看周围细窄又密集的街道上的老房子,这里是美国最大的老式木制建筑群落,也构成了基韦斯特老城区的一部分。


19 世纪的海螺共和国建筑大多为一至两层楼,有趣的是这种建筑风格最早却是由东边的巴哈马移民带来,宽敞的门廊、曲折的彩色镶边与葱郁的门前绿化令基韦斯特成为 “最加勒比的美国小城。 ” 走在错综的各条小道,不经意就能看到家家户户隔着门廊彼此闲聊甚至结交伙伴,很多游客因此最终成了这里的居民。



日落基韦斯特,每天同一时刻在此港口都有嘉年华欢庆集会,每天都像过节一样


一旦逃离华丽艳俗的杜弗街,整个旧城有种时间定格的感觉。摇摇欲坠的房子立在宏伟的殖民住宅旁边——混合的风格和加勒比海和新英格兰不相上下。木槿花伸出松散的尖桩篱栅, 雨后的茉莉花飘出阵阵清香。夜空繁星点点,生命慢慢地展开。众多伟大的美国小说正是诞生于这样慵懒自由的环境中。



#EAT LIKE A LOCAL暂时忘掉米其林#

"罪恶” 之城, 纵情 SALSA

从基韦斯特驱车仅3个半个小时就到达了著名的装饰艺术之城迈阿密,作为声名在外的顶级享乐之都,迈阿密可以说是一个拉美文化的大熔炉 ,这点从其当地美食风格即可略窥一斑。南滩(South beach)一带有不少名厨林立的Fancy餐厅,但这次我决定不按米其林城市指南走,而是更深入地体验拉丁风情。



古巴小餐厅 EL PUB , 小哈瓦那第八大道两侧有不少这样的地道拉丁餐馆 


与其他美国东岸大城市相比,迈阿密一个最显著的特色就是西班牙语到处畅通无阻。传言一个人可以在小哈瓦那(Little Havana)待一整天而听不到一句英语。整个小哈瓦那浸泡在古巴文化中,其主要的大道,Calle Ocho(第八大道),两侧拉丁特色的小餐馆和咖啡馆林立, 男人们整天在此呷着咖啡,玩着多米诺骨牌,谈论着政治。这里,手艺人仍然手工卷着雪茄,裁缝裁剪着可定做的 Guayaberas(传统的亚麻布衬衫), 而空气中飘荡的却是萨尔萨舞曲和梅伦格舞曲的音符。



位于小哈瓦那地标性的手工古巴雪茄店, 老板来头不小


我在网上报名参加了 “ Miami Culinary Tours ” 的小哈瓦那美食探索团,迈阿密当地有不少专为小众游客定制艺术或美食探索路线的私人导游。尽管小哈瓦那核心上保持着古巴味道,但来自南美洲和中美洲的许多西班牙语系移民群来到这里,开始他们的美国梦,令这一社区获得了 “迈阿密的埃利斯岛” 名誉。我们的第一站,是一家名为 “ El Pub ” 的古巴餐厅,餐厅具有西班牙殖民地文化,墙上挂着古巴地图壁画,吧台供应一扎一扎的西班牙水果酒(Sangría),我们入座餐厅大堂,边吃牛肉末酥饼(Empanadas)及肉馅大蕉酥(Tostones),边听着导游介绍这些传统的古巴小吃。



古巴小孩最爱的零食油炸大蕉, 配上微辣的猪肉酱作为开胃小菜令人印象深刻


吃完午餐后,我们徒步经过小公园,一些古巴人在公园里正在打多米诺骨牌,听说打得最好的一位并非古巴人,而是一位曾客居古巴的中国女华侨。在他们集中精神打牌的时候, 马路对面的古巴音乐吸引了我并勾起了我的回忆,记得在乔治城大学读西班牙语的时候, 我时常会与拉美女同学们周末去跳拉丁舞,这时突然听到熟悉的 Salsa 音乐,立刻被吸引进去这家名为 Ball and Chain 酒吧。 虽然是中午, 但已经有不少顾客在酒吧聚集,也有顾客在乐队的伴奏下,面带笑容欢乐地跳着舞。我们每个人都点了一杯最有代表性的古巴鸡尾酒莫吉托 (Mojito),这是以朗姆酒、柠檬汁、蔗糖浆、气泡水及鲜薄荷叶调出的冰镇爽口饮料, 其两种原料朗姆酒及蔗糖,都是古巴著名的特产。



在Cuba Tabacco Cigar Company现场感受古巴工匠手工卷烟


古巴是加勒比海里最大的岛屿,在拉丁美洲这一带深受西班牙、法国及非洲等文化的影响,我们在小哈瓦那探索一家叫“ Yisell ” 的甜点面包店时,就尝到这些带有殖民地文化影响的食品。古巴式面包 ( Pan cubano) 其实就是改良版的法棍,因没有烘焙过久,外壳比传统的法棍更软,可能更适合我们中国人口味。法式巧克力酱馅儿手指饼 (Eclairs)  也可以在这里买到 ( 古巴旁边的邻国岛屿海地是前法国的殖民地 ) ,西班牙式的牛奶汁拌甜米 (Arroz con leche) 及奶油炖蛋(Flan)也在陈列柜里。吃甜品,当然不能缺少一杯古巴浓缩咖啡搭配,与意式浓缩咖啡有所不同的是古巴浓缩咖啡里已经添加了黄糖,所以是一杯带甜苦味的热饮。


大蕉(Maduro)为古巴菜主食之一,我们在 Frutería Pinareños 水果店里看到不同成熟度的大蕉,最受欢迎的其实是已经外皮变黑发烂的大蕉,去皮切片后放入油锅炸脆,是每一位古巴小孩都想念的食品。其他在出售的热带水果包括蛋黄果、百香果、佛罗里达州牛油果、番石榴等。不过最有特色的是水果店的小吧台,客人们可以休闲地点各种鲜榨果汁来解渴解馋。 





#世界文化遗产不是围起来被围观的#

南柯一梦


“你好, 请问去哈瓦那的航班在哪里 Check-in?”

柜台后露出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请前往到达层办理, 您会看到指示牌的。 ”

这些年东奔西跑, 还是第一次听说在到达层登机。



穿越古董车遍地的哈瓦那老城


但此刻我已见怪不怪, 这趟旅程自起意就有些与众不同。2015 年 7 月初,Jet Blue 开通了每周一班纽约 - 哈瓦那的直飞航线。两周后,美国在哈瓦那重开大使馆,正式恢复了与古巴的外交关系。9 月 20 日,罗马教皇首次到访古巴,在哈瓦那的革命广场主持万人弥撒。新闻上我看到格瓦拉与耶稣的雕像并列而置,而无神论者劳尔·卡斯特罗拥抱了教皇。


大变就在眼前,如不前去看上最后一眼,恐怕再无机会。



海明威的最爱,位于哈瓦那城里的佛罗里达小酒馆


飞机落在何塞 · 马蒂机场的那一刻,整机的乘客鼓起掌来。他们大多是古巴裔美国人,自两国断交 50 多年以来,只能从加拿大转道回乡。我们一家是机上唯一的东方面孔,置身于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西班牙语中,第一次感到心里打鼓。这里毕竟不是东京和巴黎——没有 Wi-Fi 没有信用卡,也没有 GPS ,身边还有两只打闹不止的泼皮猴。我不敢托大,雇了一名中文向导全程陪同。


向导拿着我递上的住址,迎着落日向哈瓦那老城开去。夕阳灿烂,落在丝绒一般的加勒比海上。美国大使馆就伫立在 Malecón 海滨大道的最显眼处。导游说几个月前这里还叫美国驻古巴利益代表处,大厦外墙总会不时打出反古标语。古巴政府也不示弱,索性在门口建了一座 “反帝广场”,竖起密密麻麻的黑旗遮挡。如今标语不再,旗子也被撤下,这座 50 年前建成的大楼看上去神采奕奕,仿佛再世为人。


我通过古巴网站预订的民宿就在这海滨大道的尽头。毗邻古老的碉堡 Castillo de la Real Fuerza。这是哈瓦那旧城十分罕见的一幢高楼,共有九层,房子古旧,雕花铁门锈迹斑斑。可是遥遥望去,却像位弱不禁风却又有些傲气的少年。女儿不住地撇嘴,哎,这么破!五百年的哈瓦那,加勒比海上最瑰丽明珠,见证过大航海时代的繁盛,可如今却是有些风雨飘摇。潮湿的气候加上修缮资金短缺,这座美洲大陆上为数不多得以保全的殖民古城如今处处残垣断壁。或者人去楼空,只留下珊瑚礁岩的粗砺骨架。 站在紧窄的街巷抬头看去,昔日色彩艳丽的西班牙式小楼似乎笼着一股朦胧的雾气。



这些保留西班牙殖民风格的居民楼,如今褪去浮华艳色,唯记录日常


精美的阳台上如今搭着白被单和洗旧了的 T 恤,已褪色的巴洛克式壁画在层层叠叠的爬墙虎中若隐若现。对古巴人来说,世界文化遗产不是被圈起来围观的,它只是洒扫庭除、鸡犬相闻的生活而已。


每晚洗过澡,我都会在露台上坐一会儿。冬天是古巴最好的季节,白日晴朗,入夜风凉。 从楼上望去,人们在家门口纳凉聊天,一旁的孩子们追逐打闹,是离了智能手机才得一见的久违场面。繁星之下,情侣们在海岸边喁喁细语,远处圣卡洛斯山的耶稣基督,临风而立, 若有所思。


他手里惊世骇俗的雪茄和 Mojito,是古巴人海洋浪漫的图腾。每晚 9 点整,对岸的莫罗城堡准时鸣炮,城门关闭。喧闹的人声,突突响的老爷车,还有空气中那浓烈的柴油味,这时才缓缓隐去。从冰箱拿出一罐 “古巴可乐”,咕嘟嘟喝下肚去,正好头发也干了,便可回房睡觉。



DIDI在特立尼达粉色的清晨街头


在古巴,想喝上一罐正宗的可口可乐真不容易。禁运使这个国家仿佛掉进时间虫洞,一切都在 1961 年戛然而止。1950年代产的雪佛兰敞篷车仍在马路上飞驰,带我们经过当时美国富翁们聚集的哈瓦那 Playa 区。这里仍保留着他们撤离时的模样,精致的洋房,宽阔的草坪,门廊上的摇椅似乎还在动人的曼波舞曲中轻轻摆动。司机是位 68 岁的意大利老先生,戴着巴拿马草帽,叼着雪茄烟。他说,我来古巴已经 13 年,但每年夏天我都要回罗马住上一阵子,那里的生活比较简单。


“哦? 怎么说?” 我问。


“在罗马,只要有钱你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在这儿,唉, ”


他吐出一口烟, “你走进商店,只会看到空空如也的柜子,里面什么也没有。这是个复杂的地方。”



迷宫之城卡马圭的广成咖啡馆


诚如这位先生所说,此次我们横穿古巴全岛,从西部城市比那尔德里奥出发,直至卡斯特罗的故乡奥尔金,沿途一千公里只见到少得可怜的零售商店。店里最常见的是一种当地产的巧克力饼干,包装上印着海绵宝宝, 口感十分晦涩。香烟只买得到 Lucky Strike 和味道凶猛的本地土烟。冰淇淋柜里永远一无所有,让孩子们非常失望。偶尔能碰到 Pringles 薯片,价钱大约是纽约的三倍。我们乘坐的宇通客车是中国政府资助的,开至 Sancti Spíritus 的时候,平整的高速公路忽然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双车道,不时见到站在路旁捏着钞票想搭顺风车的人。


这些景象使我想起那日在JFK登机时,一名古巴国营旅行社的职员曾对我讲,你会爱上这个国家,但请记住,我们非常非常穷。我带着这条和善的嘱咐上路,耐心地应付着单调的三餐、苍蝇飞舞的酒店,以及大排长龙的提款机。可到了旅途的最后一晚, 面向漆黑汹涌的大海,我却想不太明白:贫穷到底是什么?


这一路走来,每日清晨推开窗户,看到的总是对面阳台上邻居温柔的笑脸,在特立尼达招待我们歇脚的一家三口和卡马圭城外慷慨赠水的那对老夫妇,他们的家朴素洁净,梁上风铃飘动,屋内欢声笑语,夜不闭户。迷路时总有细心的路人指引,而从不用担心安全。开进西恩富戈斯那天, 我们在路边一处草棚午歇吃饭,当地的孩子好奇地过来张望,儿子用结巴的西语说,Somos chinos (我们是中国人) 。


孩子们跳起来,Chino!笑作一团。


他们的家在公路后无边无际的甘蔗地里,身姿优美的古巴鹰从头顶掠过。这种珍稀的猛禽在古巴的蓝天上随处可见,守护着壮阔的山谷和牛羊成群的草原, 也一直看顾着路上的我们。



古巴烟草种植地皮纳尔德尼奥,比尼莱斯山谷


古巴的生态足迹不足 1.8 公顷,是我见过最淳朴的、不为旅游牟利而保存下来的自然环境。联合国刚刚发布的 《 2015人类发展报告》中,这个封闭落后的国度凭着高于美国的平均寿命和极出色的教育普及率, 多年来稳居人类发展指数的高水平国家之列, 超出中国许多。一位在联合国开发署工作多年的朋友说: “当我初次来到古巴的时候,简直欣喜若狂。这里不再有狂轰滥炸的电视广告,劝你把账户里所有的钱都拿去买名牌。这个国家最豪华的大楼不是百货商场,而是免费的医院。 ”2016 年除夕的前一晚, 我恰好从这所医院的门前路过。


这座以革命家阿梅赫拉斯兄弟命名的大楼在夜幕下灯火通明, 确实十分气派。 我问向导, 古巴人会怎样度过除夕?


他说: “这是人们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午夜时分大家会把一盆水泼出门外, 寓意除旧迎新。 ” 他想了想, 又补充道: “最近几年哈瓦那还多了一个新习俗, 人们在 12 点前拖着行李箱出门绕一圈, 待过了整点再回家。 ”


“这是什么意思?”


“呵, 就是希望新的一年可以有机会离开这里。 ” 他无奈地笑了笑, 打开了车里的收音机。 Salsa 舞曲在小小的拉达车里回荡, 听起来充满期盼。堕落还是隐遁, 最好是有选择。 所谓世外桃源, 终究也只是游客的南柯一梦。


撰文、 摄影:DiDi 、 Erica 、 卢浩研、 GIN  

封面摄影:喻添旧 

封面创意:Interesni Kazki Miami Wynwood House  

策划、 编辑:GINGIN  

美编:FAY

本文内容来自《周末画报》第896期城市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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