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水”名称由来考

文/史占武

身为徐水人，当知徐水事。但要说起“徐水”名称的由来，恐怕很多人会和我一样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记得小时候好奇问家里大人，得到的答案是：早年这儿经常闹水灾，老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一提“水”字就絮烦得慌，一来二去，“絮（烦）水（灾）”就变成了“徐水”。听上去蛮有道理，可毕竟是乡野村言，事实果真如此吗？正所谓怕就怕认真二字，笔者查阅了一些资料，做了一个微小的考证。

1998年版《徐水县志》“建置沿革”记载：“民国二年（公元1913年）保定府改称范阳道，辖安肃县。翌年，范阳道易名保定道。安肃县属直隶省保定道。同年7月，因安肃县与甘肃省安肃道重名，又县内有徐河，故易名徐水县。”1935年版《河北通志》“县沿革表”同样记载：“县内有徐河，因以为县名。”1984年版的《徐水县地名资料汇编》中亦可印证：“徐水一名始于民国三年（公元1914年），旧名安肃县，因与甘肃之安肃道名重，又县南境有徐河而易名徐水。”

看来第一个问题找到答案了，咱这儿以前叫安肃，后来因为和别的地方重名而改称徐水，而依据是，有条河叫徐河。那么新问题又来了，徐河是哪条河？没听过啊，是瀑河吗？顺藤摸瓜，接着查。

《徐水县志》“水文·河流”记载：“漕河，又名徐河、徐水，亦称漕水。发源于河北省易县五廻岭东麓”“瀑河，又名鲍河，雹河，古称南易水。发源于河北省易县狼牙山东麓石虎岭”。什么，竟然是漕河？！我只知道驴肉火烧源自漕河，没想到徐水之名也是它？再找找依据。先找现代的，1995年版《徐水县水利志》载：“漕河是由‘徐水’‘曹水’两股水源历经沧桑演变而形成的一条河流。”再找古老的，郦道元《水经注》关于瀑河、徐水的记载：“…有毖水南会，浑波同注，俗谓之雹河”“徐水源出易州五回岭”“徐水又东，左合曹水，水出西北朔宁县曹河泽”。《徐水县水利志》援引成书民国的《直隶通志》进一步解释：“曹河泽当在釜山下，查釜山有村，其东有水一区周里许，平时干涸，雨潦则流，至曲城村入雹河，当即曹河泽矣，俗呼为曲水河”“漕河在易州则曰徐河，曰雷溪河，至满城则曰大册河，曰要庄河。至安肃始名漕河。”明代《直隶河渠志》载：“雹水之南曰徐水，来自五回岭，经满城至安肃而曹水会焉。”清代《保定府志》：“漕河徐河本二水，今漕河无上流，徐河失下尾，故徐河入安肃西南境为漕河所夺。”清代《畿辅通志》：“雹水，在易州南三十里，一曰瀑河，亦曰鲍河，即南易水也，源出独石岗，经安肃容城下流安州新安，与徐水会为长流河。”

也就是说，历史上漕河由徐水和曹水两条河汇流而成，在进入安肃境内之前漕河叫过很多名字，徐水、徐河是其中之一，与曹水汇合之后才叫漕河。后来曹水又改道注入了瀑河（彼时曹水已经改名曲水了），就只剩下了徐水一条上游，但漕河的名字却保留了下来。当然漕河瀑河最终还是在白洋淀汇合，进入大清河，最终流归渤海。

那么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咱安肃县境内名胜不少、河流众多，为何偏以“徐水”命名？这个问题有点难度，文字载明的只知道是民国初年因重名而改，至于为什么这么改，恐怕只有当时主政操持的人知道。遗憾的是并未查到相关记载的只言片语，可是别放弃，咱还可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是？综合各方面资料，继续查！

先查“安肃”的来历，北宋以军治县，景德元年（1004年）静戎军改名安肃军，这是“安肃”二字的由来。同年置军的还有广信军（今遂城镇）、永静军（今河北东光县）、保定军（今河北文安县）、保德军（今山西保德县），不难发现，这些名称都带有明显的驻军戍边色彩。

再查安肃改名徐水时的县知事，民国一年为河北王琴堂，民国三年是四川李固基，改名应该发生在王琴堂和李固基两位县官交接的时段，具体情节无从考证，我们只好从其出身和文化背景考量。百度词条“王琴堂”：字韵泉，号啸山，河北省邯郸市人，清代邯郸最后两名进士之一，实业家。19岁中秀才，27岁选为拔贡，31岁中举人，46岁中光绪甲辰进士。后就学日本早稻田大学，通日、英两种外语，1906年委派为“徐州师范学堂”监督；宣统二年为“苏州法政学堂”提调，次年委署华亭县（今上海松江县）知事。民国成立后，被选为临时省会议员，并做了一任安肃县（今河北徐水）知事。任期内曾将安肃“润泉涌”烧锅酒以“直隶高粱酒”申报首届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摘得一等大奖桂冠。李固基没有查到详细资料，只在一份署名“清·诵清堂主人”的《辛亥四川路事纪略》所列同乡京官中有这个名字，想必和王的仕宦生涯大致类似。民初的地方官基本都是科举出身的前朝精英，当属缙绅、士大夫阶层，有历史眼光、文化修养、家国情怀，讲究道统、法统、文统，不管是王是李，在安肃更名的问题上都不会草率行事，当会充分考察本地历史沿革风土人情文化底蕴等各方面因素，据以提出意见供上峰定夺。既然原名“安肃”源自军治，考虑沿袭传承，新名字也应与之匹配，武遂、威虏、广信偏于遂城，不宜替代安肃，而与“安肃军”同时同地发生的重要事件当属“徐河之战”。历代徐河战事颇多，尤以北宋为烈。在《宋史》中随手就能检索，枚举两例：“太平兴国元年（公元976年),裴济知定州，契丹三万骑来攻，济逆击於徐河，斩数千级，获牛马、铠仗甚众。”“四年（公元979年),钱守峻屯兵于定州，又从征范阳，师还，道遇敌，战於徐河，斩首千级，夺马百匹。”还有《契丹国志》的记载：“统和七年（公元989年)。秋七月，彗出东井，凡三十日。契丹攻威虏军，为宋尹纪伦、李继隆败于唐、徐河间，杀契丹相皮室，其大将于越被伤遁走，俘获甚众。自是契丹不复大入”，等等。徐河即徐水，《水经注》早有说明，且金代安肃军曾改名徐州军，现复以徐水名之，也算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结论是，安肃易名，徐水当真是最靠谱的选项。

不过改名之后出现了一个“名实错位”的吊诡局面：作为地名的徐水并没有相应的河流，真正的“徐水”或者说徐河在上游易县。作为河流的徐水早早被漕河夺走了一切，却在千年之后成功逆袭，统领了整个地方，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咱原来的名字“安肃”呢，在远嫁甘肃边关道之后，只存续了十三年，1927年安肃道撤销，这个名字也就废止不用了，现在那里叫做酒泉。正所谓沧海桑田变迁兴替，览物之情莫此为甚，怎不让人发幽古之思而唏嘘感喟!好在历史并未绝响，徐水现今还有个安肃镇在默默传递着千载余音。

有趣的是，“徐水”曾经又名“顺水”，《后汉书》载：“光武北击尤来、大抢、五幡于元氏，追至右北平，连破之。又战于顺水北”《水经注》释：“顺水，即徐水之别名也。”如此说来，今天徐水的迎宾辞“来到徐水，顺风顺水”还真的是由来有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