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斤重的花鲢，收拾干净，备用。切葱段、姜、酸，备用。锅中倒入少量油，葱段、姜、蒜爆炒。放入鱼，炒至金黄。倒入生抽、八角、糖、醋、酒，炖至鱼香泗溢，出锅。这是老张的拿手菜。

我猜，下辈子我多半会变成一条鱼，还了今生的债。打从娘胎里，我就是吃鱼长大的。我妈说她怀我的时候，最爱吃的就是鱼。80年代的那种铝制饭盒，整饭盒的炸刀鱼，我妈一顿吃个精光。要知道，她可是个小女人，这饭量已经突破天际了。等我记事儿起，大概每周都要吃那么一两顿的鱼，有时候是海鱼，刀鱼、踏板鱼、黄花鱼，有时候是家鱼，青草鲢鳙。如果把我吃的每条鱼都记录下来，我的这二十多年也就明明白白的展现了。

老张是我们家御用厨师，至少做鱼的时候，一定要有他在忙活。我妈说，老张刚结婚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做，就自己捧个菜谱，天天研究。我真同情我妈，要做老张的小白鼠，品尝各种黑暗料理。等我能够品尝老张的菜的时候，他就很少下厨了，那个时候是我妈厨艺的巅峰。不过周末的时候，他还是会在厨房弄出一道美味的鱼，然后我们俩风卷残云的吃光，摸着溜圆的肚皮，评论这次的鱼。我妈在生完我之后，就不喜欢吃鱼了，可能我把她做猫的属性继承并剥夺了吧。

老张的鱼做的很好，而且在两家人看来都是一把手。逢年过节的家庭聚餐，一定要等老张来了，亲自掌勺，做那道最重要的鱼。按照我们家的传统，吃饭要是没有条鱼，那一点也不算正规的吃饭。老张的鱼很有家的味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配方很独特，反正我是学不来。饭店的鱼倒也好吃，只是在某些地方还是欠缺了很多，大概是心意吧。

老张不仅会做鱼，而且会吃鱼，爱吃鱼。据我妈说，没有我的时候，鱼都是老张一个人吃，能吃三顿，最后的鱼汤都要泡几碗饭吃下，那真是除了鱼刺什么都没剩下，幸亏我们家不养猫，不然它会活活饿死。等我出生并且爱上吃鱼的时候，老张就专注于鱼头、鱼尾和鱼汤，很少把筷子伸向鱼肉，除非我吃饱了或者这次做砸了。老张的鱼很少做砸，记忆中有一次，也是小贩收拾鱼的时候弄破了胆，整条鱼奇苦无比，老张用了各种配料都无法抹去鱼肉的苦腥味，只好作罢。后来他把整条鱼都吃了，我严重怀疑他的味觉是不是有问题。

都说吃鱼聪明，我很怀疑的看着老张。老张说，你瞅啥，我不聪明你咋考的大学？我觉得我是遗传我妈。老张不乐意了，她是大专，我可是大本。还别说，老张还真有本科学历，不过不是全日制，他觉得这就够了。老张16岁就工作了，好像是卖豆腐。有次喝多了，还和我忆苦思甜，讲述他寒冬腊月，五点起床进豆腐，冒着寒风在外面卖豆腐，每板豆腐挣几块钱。估计很多人没见过那种卖豆腐的形式，街上推着辆三轮车，车上有很多大木板，板上是一块一块切好的豆腐。豆腐卖到18岁，老张考进了工厂，做了一名光荣的钢铁工人。我妈说，那个时候厂里招工，男生语文、数学、英语成绩假期来好像都没要求到50分，女生只一门就要60分。说着眼里不无遗憾。反正老张是考进去了，然后成为了万千工人中的一员，后来运气不错进了机关工作，可以摆脱倒班的痛苦。

我妈当年找对象很有目标，全民所有制工厂，不倒班。于是她放弃了现在成为小老板的职校同学，跟老张走入婚姻殿堂，一晃也有二十四年了。风风雨雨也都过来了，我看感情挺好。老张这几年脾气倒是越来越闷，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不过他早上五点起晚上七点回，九点不到就上床睡觉，也是够辛苦。每次回家，都一定要尝尝老张的鱼，毕竟这是陪伴了我二十多年的味道，戒不了了。我说老张，以后我们住一块，你就负责给我做鱼，我妈负责打扫卫生。老张笑着拒绝，他更想给我妈，给自己做鱼。我妈也不同意，她可不想帮我收拾屋子。这俩人，不好弄啊。

老张，谢谢你二十多年的鱼，等我回去再品鉴一番，可别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