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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客奇谭】第二十章 一个很会钓鱼的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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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又让我跟她去看房子。这次显得非常随意,好像我跟不跟她去其实都没关系,甚至怀疑她早就准备好要单独行动,就等着我一口拒绝,然后便心安理得的说:“那好吧。”不知她是不是真想买房,或者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关于房子的事,我并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想的。

从丹江回来没两天,就听说老鬼回江津去了,没人知道他回去干什么,也许是回家看望父母,或者突然萌生了对故土的眷念——他本来应该很忙才对。

刚子说,老鬼找过他帮忙选车,还神秘兮兮的对小强和我说:“可能是因为许久没摸车,鬼哥好像都不太会开了,两个手按着方向盘用力的划,还因此显得非常生气......”他在小强的店里,咧着大嘴,一脸纳闷的道:“要不是见他差点发火,我还以为是入手了新车兴奋的呢。”

显然,刚子对老鬼在车上“手舞足蹈”的表现难以理解。但小强和我都认为刚子有点反应过度。有些人握着方向盘就喜欢耍帅,就像有人骑自行车故意不扶把手......但其实我心里也明白,老鬼不是那样的人。他还透露,老鬼急着买车是为了方便拿货送货。他想马上将店子开起来,而且越快越好。可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跟我们连电话也不通一个,就像打算从此展翅单飞似的。

我觉得老鬼正在跟什么东西赛跑,而他跑得很快,都来不及等我们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思想的人,眼神都深不可测,最近那次去老鬼家里,我就有那样的感觉。他的眼神中透露出蔚蓝色的深邃与悠远,那是像我这样的人所无法企及的,但我对此深有体会,因为在秦楚的眼中,就经常能感受到那种与众不同——她的更加明显。我难以自拔地沉迷于她双眸中的神奇迷幻,以致于当初不惜以身相许。但最近她的眼神可不太宁静。

这两天在家里,对秦楚眼里那两汪魅惑的蔚蓝开始注意起来,就像当年搞不清为何会被她吸引一样,我想对这种不可理喻的原因重新研究一遍。但她似乎对我的钻研精神无动于衷,而且显得也“很忙”,总是频频往外跑。等她回到家吃过晚饭之后,又要忙着给家生辅导作业;大约21-22点之间,这对母子将彼此亲密无间的场景地有序移至盥洗室,大人的呵斥和小孩的吭吭叽叽配合默契,哪怕是为了小脸蛋上一块污渍该如何去掉,都会像舞台剧一样声情并茂地对飙好几个来回;接下来,他俩会重拾和平,一前一后爬上床,态度亲密,甚至你很难想象刚才还在为了一块脸上的“高地”反复争夺的激烈战况,他们现在进入到一个甜蜜温馨的阶段:一个俯首动人地讲,一个仰着头乖乖的听,这种情形,第三者很难插得进脚......最后,我就发现这母子俩一起相拥相抱的睡着了。

我的研究工作屡屡受挫,不得不找一些别的事情来填补,可如果待在家里不出门,事实上可供选择的并不多,不是看看书,就是练练字。但那股强烈的、未被满足的愿望依然不肯善罢甘休,经过一番神秘的化学变化之后,生成为一种被习惯称之为“坏脾气”的神经介质,从身上各个器官中渗透出来——体现在面部,是一副横眉竖目的模样;体现在四肢,则是比平常动作更加敏捷,手段更加毒辣......我似乎对每一扇门都产生了敌意,还摔了一只平日喜欢用的绿茶杯,原因仅仅是不小心被烫到了手。把不悦迁怒于跟自己不相干的东西,是年轻时候我的重要特征之一,就像老鬼说的,那时我挺好斗,容易冲动,很容易就看人不顺眼。但现在毕竟不像从前,接下来两天,这种具有破坏力的坏脾气只波及到了一户邻居——住在我家后院小叶榕树根洞子下面的一窝老鼠。也许那里并非那窝老鼠的家,但我不止一次看见过它们从那个洞子里进进出出。于是我烧了一大锅水,从那个杯子般大小的洞口倒进去......后来有一天在二楼阳台上,我居高临下看到隔壁家的花池子里,有一只容貌丑陋的家伙,毛都快掉光了,行动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似的。

“如果需要出去走走,就去吧。”秦楚见我这两天坐立不安,便想了一个好办法来安慰我,“要不,去你姐姐家住两天,顺便看看她。”

“也好......我很久没去看她了。”我赌气地将前两个字加重了语气,说得又慢又狠,好像心里预谋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坏心思似的,但说完后面一句,就真的想念起姐姐来,而且态度立即就恢复了平静,还有些甜蜜——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下子变过来的。

“如果不嫌麻烦,回来的时候,看能不能请她帮你买一点土鸡蛋,超市里的鸡蛋真的很糟糕,做煎鸡蛋时油都会溅到脸上。”

“好的,居然会溅到你的脸......”

 

说走就走。

我姐姐一直住在乡下,到了那里,早晚凉快的时候,还可以一个人去钓钓鱼。这几天秋老虎来得非常厉害,电视里还报道,有一个鱼塘的鱼就像发疯了似的拼命从水里往外跳,似乎宁愿在岸上被晒死,也比被烫死在水里强。我对电视台节目主持人喜欢没事找事的风格历来只抱着一笑置之的态度,这也是我不喜欢看电视的重要原因。我想,也许到七老八十,脑袋开始痴呆的时候,会重新燃起对那些节目的兴趣,在还不用戴老花镜之前,还是看书比较好。那个被说得就像一口大锅的鱼塘就在巴南,老鬼只要不出远门,经常会去那里。

我最讨厌去鱼塘钓鱼,受不了那种腻腻的水面和一脸假笑的鱼老板。就连小强也会偶尔去黑坑解馋,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也许的确跟他们还不太一样。

姐姐住的地方是父亲留下来的老屋。那时候,由于母亲拒绝,而她又愿意,我们继承了父亲大部分遗产,而将那栋老得有点不近人情的旧房子分给了她。她退休之后就回到那里,把那栋老房子当作了自己的养老居所,在前院种上了牵牛和紫藤,后院则是一片小菜地,满是她亲自种植的世俗的东西——她就是那么说的。姐夫有时候也会陪着她在乡下住一段时间,但也有的时间会回到城里他们另一个家里,每次回来,都会带上许多姐姐自己种的黄瓜、扁豆还有西红柿。这次我去的时候,姐夫正好也在。

姐姐是一个性格怪异的人,大家都这么认为,连我母亲都这么说。我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姐姐就在我们家里了,所以按理说,她才是这个家里现存成员中最资深的一份子。父亲生前也没少疼她,还常常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要好好照顾她,而实际上自从我生下来,就一直是她在照顾我。有时候,感觉她比我自己的母亲,对我还要好。那时我们住的还是父亲单位分的公房,有好几间,比大多数同学的家都要宽敞。从我有印象开始,姐姐似乎就已经在上班,但依然还住在家里。我们俩最大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喜欢看书,在我还没有完全长大,对她还十分依恋的时期,我们俩常常一起坐在父亲的书房,她看红楼梦,我看西游记。姐姐性格浪漫,据说跟我从来没见过面的姨娘很像,总爱把自己搞得卓尔不群,她很少有别的朋友,习惯一个人静静的待着,所以,现在由她来陪伴着安息中的父亲,守着杜家名下唯一还在世的一件大型遗产,也算是恰当。

小的时候,其实我也经常跟着父母亲回到乡下,尤其是春节过后那几天,几乎每年都会过去。但那时的记忆已不甚清晰,只记得房前院后有许多树,灌木丛毫无顾忌的疯长,有许多鸟儿和别的小动物,把那一片如同自然公园的地方,当作自己的家园,因为几乎没有什么人去驱赶或者打扰它们。离老房子不远,也就是步行或者小跑上十几分钟便能到的距离,有一条河,那个时候我感觉它宽得不得了,但现在看上去也就那样。

我记得父亲还在那条大河边教过我钓鱼。可能他也不是真想教我,只是在他作钓的时候,我偶尔非要去争着拿他手上的鱼竿,他便只好让我试一试。那时他用一根黄竹竿,拴着细长透明的线,可以在河边坐上一整天。那时候也并不觉得钓鱼多么有趣,还不如在草滩上发现一处蚁穴,或是观察草丛中绿色的有两条强健后腿的蚱蜢更有意思一些;我也喜欢在河滩上寻一两处小水凼,在那里面寻找搁浅的虾虎,用细树枝把它们从藏身之处挑出来,然后看着它们不顾一切地再次钻进去......这些都远比靠一根细线,从水里提溜出摇头摆尾鳞片闪烁的小鱼对我有吸引力。不过,我的确从那时就学会了钓鱼。

 

姐姐看上去还是那个样子,脸上带着淡淡的忧郁,鬓角有几根白发,富有几分诗人的气质,特别是当她穿着长裙,站在院子里,弯腰揪起一把她不喜欢看到的野草,显得不明所以时候的模样。

我很难想象,凭她那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打扮,日常怎样照料据说有将近两亩的菜地,可事实上我们经常吃到的生态南瓜和红薯,全都是她种的。

尽管她说并不需要我经常来作伴,但见到我,依然显得非常高兴。姐夫是一个敦厚老实的退休工人,是早些年大批不得不提前离开工作岗位的国企员工中的一员。他后来拒绝了被重新聘用,选择跟姐姐一样,做一名轻松自在的自由劳动者,还跟从前的同事一起开过几年厂子,有一些积蓄。

“现在的城里人越来越喜欢乡下了。”晚餐时,姐姐对我说。她说姐夫原来的同事,上个星期过来了好几个,非要在这里住上几天才肯走。加上前些日子她自己那些闲得无聊的老同学也来过,“他们都让我干脆把这个老房子,改成一个乡间民宿旅馆。”

“这个主意很好!”我连忙说。姐姐这种开朗的变化,让我大感意外,并且由衷感到欢喜,“如果需要,我可以找同学帮你设计一下。”我记得,戴小妹好像就是学室内设计的,实在不行,还有她们学校的老师,我的老同学。

姐姐这栋房子,是我爷爷那辈就建好的,父亲就出生在这里,当然,他老人家最后也葬在这片土地,与他的先人们一起。父亲是极少因获得特殊照顾,被批准土葬的干部,据说,当初为此还越过了省里才获批。其实,这栋老房子也是命运多舛,能留下来也属幸运。最初,爷爷家的产业可远不止眼前还能看到的这片地方,而要大得多。虽然父亲很少提起这些事,但我听母亲说过,解放前渭子溪的老镇子,一大半房产,都属于我们杜家,而在祖居文坪这个地方,前前后后大小房屋数十间,院子都有好几进。后来,爷爷下面的子女大多流落海外,只有我父亲算是个进步青年,留在了国内,还作为知识分子,参加了革命建设。当然,像父亲这样的人,后来不可避免都经历过一段艰辛的时期,那些事虽然我并未亲见,听到的也不多,甚至很难组成顺理成章的轮廓,但至关重要的一件,也是我今天还能有优越生活的来源,全拜一次重要事件所赐,而那是连父亲都忍不住给我讲过无数次的恩典。最困难的时候,父亲接到一件特殊工作任务,从而被人保护起来,没有再遭受更多磨难。杜家的旧屋,那些早已捐给国家或被重新分配的建筑,最后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意外收回了其中尚未被毁的很小一部分,被允许作为祖居保留,也就是现在姐姐所住的这一栋。

二十几年前,这栋房子周围依然还拥挤不堪地居住着分房户,什么人都有,可后来人们越来越喜欢水泥建筑,而且特别爱往集镇上扎堆,老屋周围的住户渐渐少了。缺乏照料的旧屋,因为有环抱的大木柱子和依然结实的石料,逐渐被当作一些人新建居所的原料来源之处,到现在,除了一些地方偶然还能看到从前的屋基,早没了旧时轮廓,全长满了茂密的野草。

姐姐退休之后,将房屋重新装修过一次,添置了必要的生活设施,现在这里虽谈不上何等舒适,但该有的都有,房间也够多,如果放松休闲小住几天,也还是非常不错的。

姐夫也会钓鱼,但他对颇费体力的拟饵钓法不感兴趣,如果有心情,他基本上都会去渠江河,带上凳子和干粮,可以坐上一整天,但很少第二天还去,通常两次出钓的间隔时间至少会在半个月以上。

我跟他完全不同,一般也不去大河,而是选择小的支流,往人迹罕至的山沟里走。国内大多数地方,能以拟饵作钓的对象鱼越来越稀缺,它们体型较大,生长缓慢,也不如素食鱼群体数量庞大,很难逃过拦网捕鱼者或者更加惹人讨厌的电鱼者的天罗地网和毁灭性打击。像老鬼那样喜欢往深山老林跑的野钓者,有时候,那其实并非他所愿,而全是无奈之举。

这天早上,也就是我到姐姐家的第二天,问过姐夫,确定他依然不愿与我同行之后,我一个人背上钓具就出发了。此时,天刚蒙蒙亮,树上的鸟儿还没开始一天的欢唱,昆虫也还没出来吸食露珠,太阳还未彻底从山巅露出尊容,可四周已然极目可见,呈现出有别于城里的景象。我踏着软绵绵的、长满青草的乡村小路,朝着曾经去过多次,而此刻依然对我具有吸引力的流溪河而去。

 

不过,今天这里有人比我还早。

年长的钓友不太睡得着,乘着凉快,很早就到水边也是常有的,他们通常不会钓得太久,在时间上会选择避开中午最热的那段,这一点不足为奇。但像那个年纪的钓鱼人,一般我们见惯了的,都跟我姐夫一样,是传统手竿钓者。在国内很少能见到满头白发的老人会使用假饵作钓,这跟国外,尤其是西方钓鱼界的情形很不一样。如果在奥克乔比湖,或者任何将钓鱼视作像高尔夫一样的户外运动,也就是我们所说这项运动相对发达的地区,你看到多大年纪的钓友在积极抛竿都不会觉得意外。

眼前这位衣着时尚,身手矫健的老者,正拿着一支白色路亚竿,跟我一样沿着流溪河低矮的河岸走走停停,一边动作娴熟地向水中抛投着小饵......

我忍不住上前,去跟他搭讪。

“你早啊,老师傅。”

“你好,小伙子。”他开口带着显而易见的外地口音,微笑着转过身,从上到下打量我一遍,“看上去,你也是一位钓友了?”

“你也会钓鱼吗(用Lure钓鱼)?”我明知故问。

“也许吧,那要视你怎么看而定。你觉得怎么样才算会钓鱼呢?”

“哦,我是说,像你这个年纪会使用假饵的可不多见呢。”我看看他拿着那支有些别致的路亚竿,猜测可能是Megabass或者Gloomis中某个没有量产的型号。

“哦,如果你说的是那样子的话,那倒是很简单,我可能也是会的。”

“难道还有别的?”

“当然,小伙子,钓鱼分很多种……因为目的不同。

“目的不同?”我不太吃得准他的意思,“你是说,有的人钓鱼纯粹是为了修身养性吗?”

“那也不是,你今天来钓鱼,可能跟昨天的目的就不一样。”

“这倒真没去区别过......我从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

“是啊,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想为什么要钓鱼这个问题,如果非要他们说,可能是觉得很有趣,是一种需要,但被问到为什么需要,就说不出来了。毕竟这个时代很少人是为了生存而钓鱼......你也不是为了钓鱼卖钱养家糊口吧?”

“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挺好玩,比别的休闲活动更有意思。”

“哦,那你今天是冲着寻找乐子而来的吗?”

“呃,这个,恐怕也不是......”我认真想了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啥需要去想那个问题,而不是随随便便答复他,“今天来,好像是因为没什么别的更好选择,我心里需要一种宁静,而钓鱼似乎能够帮我。”

“但你不确定?”

“是的,我估计是这样。”

“呵呵,是不是觉得做什么都不太确定......就跟不明白为什么要跟一个人做朋友,为什么他会成为你的朋友,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一样,你并不知道理由,也可能根本就没考虑过还需要理由。”老人朝我走近了一点,把竿子收起来横在面前,认真看着我,“你能确定这东西是做什么的吗?”

“当然,这是钓鱼竿。”我纳闷的看着他,嗫嗫着道。

“好吧,我们暂时称它为钓鱼竿,这个无所谓,叫什么都行......”

他非常认真地将自己的鱼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好像看着看着,它就会变成别的东西一样——有一刹那,我以为他会现场给我表演魔术。

“可它依然是一根鱼竿。”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这话实在太配合了。

“没错,因为你已经将它视作一根鱼竿了。这个观念建立在你打算用它来钓鱼这个前提下......可能你心里想说,就算不用它来钓鱼,它也是一根鱼竿。不过要是我们不用它钓鱼,哪怕它长得像一条能钓到鱼的棍子,可难道就非是一根鱼竿不可吗?它也许可以这样来被理解:我们怎样看待一件东西,应该建立在其使用方法,而不是使用功能上。就好比当年义和团手上缴获的洋枪,对他们来说,那只是一根抡起来砸人的棍子。”

“可是,它还是一杆枪......”我说,然后又想了想,“也许是一根棍子。”

“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工具的性质,全在你怎么对待它。其实任何东西道理都一样,你不能确定的东西,它便没有属性,属性是你自己深思熟虑之后才定下来的,譬如真正的朋友。”

他转过身,轻轻抛了一竿,然后收线回来,见我依然站着发愣,又对我笑了笑道:“看来你是不想钓鱼了......你手上拿着那两根是什么?对了,你会说那是两根鱼竿,可它们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鱼竿......难道不是钓鱼用的......”

我被他说得有些糊涂,对这个原本非常熟悉的工具竟有了陌生感,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鱼竿——它纤细柔韧,就像剑客手中的兵器——记得最初迷上这东西的时候,有那么一阵,好像还真不是因为它可以用来钓鱼。我将其视为自己的武器,经常擦拭,给轮子上油,就像士兵保养他们的枪支。

“好吧,好吧,如果你还不太确定,我可以简单给你演示一下……”老人把收回来的复合亮片拿过来捏在手中,从连接环中取下来,然后从马甲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取出另外一只,“请帮我把这个东西拿着,对,现在换上这条像小鱼一样的,有了它,一会儿我们就可以钓到更大的,它会比这个大得多。”

“看见了吗?”他手脚利索的换上那只鱼形软饵,“你要往那里投,就是那棵树下,现在太阳还不是很高,可是已经有些热了……

他给我示范了一下,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就是简单使用了一个弹竿技巧,将软饵斜着抛投到了树下的阴影区域。这种技巧其实我也会,斜抛、打水漂都能达到同样的位置,可依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是我感到陌生的......对,是他操竿的姿势。他并没有像我们大多数人那样运用手臂,令鱼竿听自己的指挥——那竿子如同长在他手上,或者就像是他的手臂一样。

见我也取过竿子,对准树下抛了一竿,他连连说:“对,对,你做的很好。”

虽然跟老鬼和小强他们的抛竿效果说不上有什么差距,但老人举手投足显得更加自信,轻松自如,就像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婆,依然运针绣花一样,他动作不快,却有一种信手拈来的从容。我感觉他既不像是在做运动,也不像是传说中水面上的舞蹈,但那种收发由心,却有一种平平淡淡的美,看上去怡然自得。

“还觉得它是一件工具吗?”他微笑着看着我。

“它是自己的伙伴?”

“它也许就是你的一部分......你今天到这里来钓鱼,身上带着它。所以,你的脸上不应该写满孤独。你出来至少是一个完整的人,可以在这山水间享受半天光阴,不应该显得怅然若失。”

“看吧,要不是今天遇到你,还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完整的。”我叹了口气。

“有没有怀疑过自己?不知道从何而来,往何而去?甚至只能靠戴着面具才能与人面对面交流,因为你可能说的跟想的竟不是一回事。这可能就是我们不太了解自己了,而且常常担心命运安排会不遂心意。这其实是由于思考问题的角度发生了偏差而造成的,是非常严重的不自信,是缺乏勇气和责任的表现,是不敢面对自己,和不敢面对失败。我们害怕面对那样一个让自己感到难堪和尴尬的局面出现,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去做,是这个样子吗?恐怕我说的没错吧。”

“您说的都没错……”不知不觉,我都开始用“您”这样的尊称跟这位先生讲话了,“但是现在像您这样的人太少了,人们不会总是这样心平气和的看待问题,这个时代有点浮躁。”

“没错,那么,现在你觉得,自己为什么来钓鱼呢?”

 

我觉得老人的话发人深省,可又一时整理不出一个头绪。

“对啊,您说的太正确了。我的确也并不想吃它们,基本上我钓到之后都会放掉。您可能还不知道,我其实不吃鱼,我不喜欢吃鱼,但是为什么却要钓鱼呢?这个问题您把我问倒了。”

“我可以猜一猜,但不知道会不会猜到,因为我也不是每次都看那么准,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很难看清楚他们的内心世界,因为,那里面几乎没有什么真正明确的东西,这样,就很不好判断……算了,还是你自己说吧。

我觉得冷汗都快出来了。

“您是说,我们缺乏什么……是信仰吗?我的确没有什么信仰,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对吗?”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还有过共产主义信仰,觉得那件事跟自己多少有点关系。但后来发现,好像根本没人在意这世界是不是真能有那么一天,也就慢慢淡忘了。

“再想想看,你为什么要来钓鱼。”

“可能,是有那么一点迷茫……”我说。顺便再想了一下,可脑子里的确什么也想不起来,一片空白。

“对,就是你说的那个。”老人冲我笑了笑。

“您是说迷茫吗?”

“没错,为什么会迷茫?因为你需要答案,你在寻找,迷茫,只是这个答案暂时还没找到。”

“我有一种无法排解的像是忧虑那样的东西,这种东西仿佛困扰住了我,钓鱼的过程似乎能够帮助我短暂地减轻和化解那种忧虑感,可以帮助我重新思考和看到问题,它像一道避免我继续沉沦下去,甚至彻底放弃自己的防护栏。”

“没错,我还没看到几个真正的钓鱼人是不可救药的,而在其它领域,那样的人已经太多了,难道你没发觉,这些年,城市里都充满着腐臭的味道。”

“恐怕您说的一点没错,所以,我们选择了钓鱼。”

“是的,年轻人,有这个觉悟是不容易的。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钓鱼了?”

“我想我知道了,先生。”

“真是个聪明的年轻人,看来,你并不像自己所说那么迷茫。”

“那么是否可以冒昧问一下,您是为何来这里钓鱼呢?”

“呵呵呵,问得好。”他笑了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譬如说今天我在这里,当然并不是为了鱼......”其时他果然就钩住了一尾,而他似乎对那鱼完全视而不见,也不拿起来显摆。他靠近水边蹲下身,轻轻解掉鱼钩。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一条什么鱼,以及其体型尺寸。

“如果说今天的目的,也许只是为了跟某个人相遇......”他轻轻甩了甩手,脸上依然带着笑,神情中却有一种似是而非戏谑的味道。

我当然知道他是开玩笑,于是也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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