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快乐的童年（上）

大别山山麓下，湖北省武穴市一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偏僻小山村，就是当年我出生的地方。物质贫乏，生活贫困，缺衣少食，一天两顿稀，吃不饱饿不死，冬天单衣薄裤，冻得哆嗦不停，就是当年我出生的年代。

我那好大的一个家

听父母讲，我小的时候一直体弱多病，不是今天拉肚子，就是明天耳朵发炎头上长包，发烧几天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又不小心掉进门口水塘淹个半死，一年之中没几天让父母消停过，使自己精神过，整天病恹恹的，后来连眼睛也不知何故愈来看不清楚东西了以致几乎失明，到最后父母甚至担心自己能不能存活下去，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活一天算一天。父母把精力和物质几乎全部用在维护我的生命延续上，对弟弟倒是没怎么关注，可是很奇怪，弟弟却像是天生天养的，不仅从不害病，而且长得结结实实，以致有段时间我这个做哥哥的竟老是被他欺负。

苟喘延活到了读书的年龄，父母还是把我送进了学堂。可从父母特意买了新衣服把我领进几公里外的学校的那一刻起，病痛的厄运竟立刻离我远远而去，不敢也一直没再光顾我了，从此以后，印象之中似乎还真没怎么病过，以至于曾经厌学想托病找借口都没机会。直至现在我还不明白，是入校学习改变了我的命运，还是小时候把一生的病全得完了？

那时全民皆兵

没有了疾病的骚扰，我的身体一天天强壮起来，也一天天不安分起来。几个臭味相投的小伙伴成天不是白天掏鸟窝，捕鸣蝉，钓池鱼，就是晚上抓青蛙，偷西瓜，炸烈狗，树上的鸟蛋再高，鸣蝉叫得再好听，水里的鱼儿游得再快，草丛里的青蛙跳得再远，瓜田里的西瓜看得再严，贪吃的烈狗再凶猛，最后不是成了我们手中的玩物，就是口里的美味。偷得西瓜，开一小口子，吃完红红的甜甜的瓜瓤后，把骚骚的36度液体灌进去封住，再悄悄放在睡得正熟的看瓜人脚边。把很多粘性很强的蜘蛛网缠在竹竿顶头，趁树上知了正在专注、得意地鸣唱时，悄悄地伸过竹竿一把将它牢牢粘住，然后在它身上吊一块小石子再放飞。惊魂未定的知了迅速飞开，可是负重在身怎么也飞不高，又不能停下来给抓住，于是不停地飞呀飞，最终累得“啪”的一声终于掉在地上。那炸狗更有意思了，拿一颗子弹（那时反帝反修，经常搞民兵训练，子弹随便可以要来玩，偷也是很容易的事）塞进香喷喷的烧熟的红薯里，再把红薯放在路上，然后躲在暗角里专等贪吃的烈狗上钩。这不，飘散的香味一会儿便引来一只肥壮的烈狗，只见那烈狗饿虎扑食般地咬住红薯使劲咀嚼，“嘭”地一声，那贪狗应声倒下，“昂、昂”地哀叫了几声便呜呼哀哉了。一会儿，村后的树林深处便弥漫着香香的狗肉味。哼，你吃了我们宝贵的红薯口粮，我们便要吃你美味的肉！“害人精啊，要遭报应啊”，第二天天刚亮，我们还在床上一边流着哈拉汁，一边做着有滋有味的吃狗肉梦时，无畏牺牲奉献的烈狗的女主人便在村子里叫骂开了。

那时虽然也没有什么可买的也没钱去买的玩具，但是我们也不乏各式各样新奇的玩具，而且全是我们自己制作的。什么用木头削制在地上打得飞转的陀螺啊，用铁丝做的在地面上到处滚的铁圈啊，还有用几个轴承做轮子再加几块木板做的“三轮车”、“四轮车”等等。弹弓那是最简单的，而且不仅可以打鸟，还可以打人，因此经常有被打得哭哭啼啼的小朋友被家长领着找到家里，父母自然先是用不知藏在哪，自己怎么也找不着的糖果哄走受伤的小朋友和气愤的小朋友父母，接着便是一场狂轰乱炸的以大欺小的不对称战争……这些都是最低级的手工作品，更有意义的是做一些“高科技军工武器”。我们用子弹壳、铁管和木头做成令人羡慕的木头手枪，但并不是小兵张嘎那个只能吓吓人的假手枪,而是货真价实吐火冒烟的真枪实弹。火药，拆开鞭炮就有了，在铁管里加些小石子或铁砂就是“子弹”了，在子弹壳底帽下装上纸质小火炮做底火，扣下扳机，撞针重重撞击底火，底火里的火药被剧烈碰撞而燃烧起来，火星通过子弹壳底帽上两个针眼般的小孔传递到枪管，又引燃里面的火药，狭小的枪管丝毫阻挡不了脾气暴躁的火药，“嘭”地一声，火药便火性十足地从枪管里冲了出去，和在火药里的“子弹”也就奋不顾身地飞了出来。你敢说这不是真枪实弹吗？有了枪，我们便像电影上那样分成两组“军队”打仗了，小伙伴们一个个手上握着电影上只有首长才有的“手枪”，腰上别着弹弓，十分神气，打起仗来也十分勇敢，而且受伤了谁也不准回家告状，否则便是电影里的“叛徒”，没人再理他。在无数次的有意无意玩弄鞭炮、火药时，我们还一不小心发明了初级火箭。有一种细长细长的麻，放在水里久泡后剥去皮，把留下的杆子嗮得干干的轻轻的，就成了“麻杆”，弄一节笔直、粗细合适的麻杆，把一头削尖，在两侧对称地装上“翅膀”，再把另一截里面掏空，装填上火药，点燃用炮引做成的引线，这只“火箭”便“嗖”地一声飞向蓝蓝的天空。当然填火药很有技巧，松紧程度一定要合适，紧了就会爆炸，把“箭”身炸得粉碎，松了飞不起来或飞不远。如果想飞得远一点高一点，那就把麻杆弄长一点，火药多装点就行了。

可是做这些“高科技”的东西是需要强大的资金支持的，特别是火药最耗钱，没办法有时只好守在正在下蛋的母鸡旁边，等蛋一出来赶紧“偷”出去卖掉换回些“科技装备”。蛋罐里的鸡蛋母亲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万万动不得，全家的油盐和日常用品全靠它，丢了一只母亲便会深查严惩的。可这样“偷”鸡蛋也并不是万分保险的，因为一只鸡几天制造一只蛋母亲都是估计得十分准确的，所以有时听到她咕哝“怎么这么几天还没下蛋？”，我们的表面虽是装作一无所知，但内心还是紧张万分，毕竟做贼心虚吧，生怕露出什么马脚又被她老人家一顿暴揍。想到自己小时候无师自通就有这般制作创造“天才”，而且现在家里的水电维修、刷油漆、修马桶、修自行车等技术活都是自己搞定，不用花一分钱，且并不比专业差多少，所以我也经常思考，这一生如果选个技术类的职业也许真可以更好地发挥自己的特长，如果被部队发现弄去做导弹、火箭、航空母舰那更是英雄用武之地了，若是这样，美国佬还敢在我们面前这么嚣张，小日本、“阿三”等还敢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地窥觑祖国的南海么？

虽然入校学习后便没再害过病，但我似乎并没有好好回报而认真学习，而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先是不论是上学还是放学，一路来回都是不停地玩儿，打玻璃弹子，打纸漂，打扑克牌，在小溪里摸鱼，用石子砸过路的汽车，看谁砸的准，有时还学铁道游击队扒汽车拖拉机，偶尔摔个鼻青脸肿，因此经常上学迟到被老师罚站在教室外。本来课堂上也听不懂老师讲什么，满脑子想的也都是什么什么好玩，不进教室更好，可以在教室外看蓝天上的自由飞翔的小鸟，骚扰骚扰教室里的同学们。学习成绩那自然不用说了，考试时一般都是第一个交卷，但是一半以上是空白的，有一次数学满分100分竟然只考到五分，几乎可以和“白卷英雄”张铁生相媲美，以至于现在在儿子考试没到95分批评他时都底气不足。反正后来越来越觉得读书没啥意思，干脆逃学了，每天吃完饭后背起书包从家里出来，便找个地方睡觉，或躲在哪里钓鱼、抓鱼，或上山打鸟掏鸟窝，快到放学时看到路上同学们放了学，赶紧跑回家装模作样。一天，我正卷着裤腿在一条水沟里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里的游鱼时，头发连着我的身体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拎到岸上，摔了个狗啃泥。被火冒三丈的祖父拧回到家里更惨，膝盖下跪的是一个个又尖又锐的石头子，头上顶的是一块重重的石板。受小时候的疾病锻炼，我的意志坚强得也像石头，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会掉眼泪，更不会吭声求饶，直至又饿又累最后终于一头昏倒在地。

可对于我的调皮捣蛋、惹是生非，特别是逃课不认真读书，我的母亲、父亲和祖父都使用暴力来发泄他们恨铁不成钢的怨气。一来我是这个大家庭的长子长孙，“杀鸡给猴看”，不先把我这个不好对付、不成器的“鸡头”镇住，后面的那一长溜的小鸡还不把家翻了天？二是祖父祖母生有我父亲兄弟姐妹六人，人多嘴阔，家庭生活相当艰难，所以他们也寄希望于我，想我好好读书改变一下家庭的命运。他们的目的一致，目标明确，但是手段和方法各有千秋。我的母亲往往先是一顿豪骂，骂的很难听，骂到激动处，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芦材棒身体，大拇指、食指十分熟练地配合着使劲揪捻我那嫩薄的皮肉，疼得我一下弹跳到几米远外，当时逃到远远的偏僻地方，像只受伤的小狗看着全身的淤痕青紫，暗自伤心落泪。但是母亲一般不揪我的面部，猜想可能是怕影响容貌，因为自己的面容本来就羞于见人，还有可能担心别人看到脸上的伤痕说她心狠。吃一錾长一智，所以每当做了什么错事，我便与母亲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和高度的警戒，万一搞她什么突然袭击可以很快逃离。可是经历几次失败后，母亲改变了策略，先是不动神色地一只手抓住你，一只手使劲往狠里揪，再开始河东狮吼。这下更惨，逃都逃不掉，只有任其肆意宰割。所以小时候我的身上总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几乎一直体无完肤。

兄弟共同抵抗“三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