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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

澜闽之情 2017-03-21

       文/吴小双

  “人生短短数十年,不必要纹丝不错。”

                                                               -题记







         一个女孩子八岁的时候,怎么能预测到十八岁的时候会遇见什么人,又怎么知道二十八岁的时候生命里会有什么电光火石的遭遇。至于八十八岁,“到那个时候估计都化成灰了”,诗远不无调侃地想着。



       

         我生命的快乐都是轻如浮羽的事情,她经常有这样的想法,哪怕是那个温柔体贴的男人陪在她身边的时候也不例外。谭诗远一直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女人,可是迎着这种天马行空和惊世骇俗的冲动,她心里依旧觉得很空。




        二十八岁的时候,她逃婚了。那个黄昏估计整个青田镇的人都会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个二十八岁的老女人实在是太莽撞了,别人的逃婚都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但是她的逃婚却是众目睽睽之下坦然自若地对着拿着戒指跪地的新郎说:你不够爱我,我不能和你结婚。宾客喧然,连新郎也呆愣在地不知作何反应。她倒是洒脱的很,坐在台上脱下了鞋跟尖细的鞋,挽着长长的婚纱裙摆离开了现场。









      那个黄昏的夕阳云彩格外的斑斓,光影打在她化浓妆但是仍然青春不再的脸庞,她想起当年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那一首决绝诗里说的“今日斗酒会,明旦沟头水”, 脸上甚至带着一点快意的笑意。










       和新郎相亲认识,他高大,寡言,心思细腻并且脾气温和,认识的第一天晚上开车送她回家甚至一路目送到她上楼开灯。接着吃饭,约会,电影,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甚至在圣诞节还收到了不小的惊喜。就这样平静如水地过了半年,有一天这个三十余岁神情沉稳的男人终于在给她披上衣服之后,试探着问 —要不然要两家父母过来商量个日子吧。无从拒绝也没有拒绝的权利,谭诗远不得不回了一次老家。



       


       母亲在家里光线昏暗的小客厅抽了一根女士香烟。烟还是她年轻的时候喜欢的涟漪,可是母亲的面庞已经不是她记忆中丰盈标志的模样,她裹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旧睡衣,脸颊干瘪,颧骨高耸,声音也沙哑而老态,反反复复的说着:你倒是快嫁出去啊,留在家里住我的房子喝我的开水,浪费我的钱。





      诗远知道她已经老了,就连她习惯性冷嘲热讽的刻薄话,对于她早已长大成人的女儿而言也没有了任何威慑和杀伤力。“这几年里你可是一直在靠我养着的,我也不想在你的房子里多住一天”,她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想法已经和她母亲一样神似。这些年来她独自经历了太多失去和伤害,亦是独自一人痊愈,心上长了薄薄厚厚数不清的老茧,再没什么东西能轻易撼动她。











      “   然而这些事情我的妈妈全部都不知情,也不在意”,诗远心里想着这样一件事,隐约地在寒凉的客厅发出一声叹息,却化作了几不可见得的水汽。





       每个人生命里总有几件费尽心思也得不到的东西,后来年纪大了,有能力得到了,可是幼年时代缺失的那一部分还是躲在心里嘲笑过去的自己。





       谭诗远这个名字,据说是她那个读过几本书但是素未谋面的亲爹取的,说是来自八十年代的年轻人狂热追求的“诗和远方”。她小时候一直想看看她父亲写的诗,结果他父亲早早的去了远方,再没回来过。小时候好奇心重,曾经在晚上看见她妈妈卸了浓妆散着长发,开了床底下那口大黑匣子的锁,宝贝似翻过那些诗。记得有一次放学的早,她妈妈不知道还在哪个恩客的床上,或者是怂恿着哪个年轻的女孩拉个皮条,她曾经摸出钥匙试图解开锁。结果钥匙卡在锁洞里出不来,那是她记忆里被打的最狠的一次。她母亲拿长着倒刺的细藤条抽她小腿,一下一道血痕,第二天只能一瘸一拐的去上课。





       她记得自己是一边哭一边辩解地,”我就是想看一下是不是我爸写的,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我没有!“她母亲抽的更狠,一边抽一边带着哭腔骂她贱,”贱骨头,找什么爸爸,找什么!“那一年小学二年级,谭诗远八岁,八岁以后她知道了别人有的,自己永远都不会有,比如一个爸爸;别人不想要的,自己永远都摆脱不了,比如一个烟不离手,嗜酒如命,主业妓女的母亲。





       后来她看到一个电影,当遭遇家暴满脸是血的倔强少女含泪问男主:生命是否总是如此艰辛,还是只是童年如此时,忽然眼前一片湿润。当男主凝望女主的眼睛,回答“always”,终于掉下泪来。










       Mathida十二岁遇见了leon,谭诗远高三时候也遇见了她生命里救赎一样的存在。那时候她不怕被她妈打了,也不怕高中里那些女生流传着的关于她不光彩的流言和每次接触旁人或怜悯或厌恶的眼神。十八岁的她穿着校服每日认真背书和做题,放学之后去校门口的一家小饭店打三个小时的零工,一个月攒下来的钱,够给自己买一件质地不错的羊毛裙子,她瘦削而白皙,长发散下来的时候有三分像年轻时候的母亲。或许是潜意识里再不愿和那个女人有多一份的关联吧,头发每到肩膀她就自己拿剪刀剪短,发尾修剪的很零碎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小男生。





       所以她一直很遗憾第一次遇见那个少年的时候,自己不够美。那男生走过来红着脸要她的电话号码,衣角因为紧张被自己搓的皱皱巴巴。“应该涂上母亲那只大红色的口红的”,她这么一想毕竟落了俗套,然而少年初次搭讪时磕磕绊绊的话语,还是让她笑出了声。她一笑,眼角眉梢就有几分她母亲年轻时候的风韵,让他看呆了眼。





      后来多年过去,他们余生再没那样的爱过另外的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临到结婚,她还要悔婚。结婚前一个凌晨,诗远看见准新郎拿着一张女孩子的小照,出神了很久。忽然就想起了他。素来都是羞于拍照的人,那些年两人只得一张合影。他在客厅杂乱的沙发上喝水,笑意温柔;她倚在他肩头,眼神明亮,长发垂垂散落他身。友人心生羡意遂随手拍下,后来拿回去细细调成黑白色调,写下“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几个字。他欢喜的不行,重新洗了好几张,给两人钱包夹层都放上一张,又放大了裱在床头相框,翻来覆去的看上好几遍。她还记得自己笑他像是三岁顽童,直到后来看见另一个男人望着照片同样的眼神,她才明白了那是爱。








       因为曾经被那样的人深爱,所以之后给任何人的爱都是有瑕疵的;旁人所给予我的感情,亦无法如你一般纯粹热忱。谭诗远后来给那个男人写信,甚至直言:若有挽回余地,务必回到过去向那位女子诉你衷肠。你要知道,生命里行不得回头路的时刻太多了,为过去黯然伤神的日子也不好过,请千万诸事随心。人生短短数十年,不必要纹丝不错。





      当时年少轻狂,她就是想要太多完美,太少遗憾;要太多把握,太少缺失,所以岁月将爱消磨殆尽了。但是诗远依旧记得在某一天晚上,还是少女的她又和母亲吵了一架,带着一张不及格的物理试卷去阳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儿他喜欢的少年挺拔的背影。





        “我见过你最深情的面孔和最柔软的笑意,在炎凉的世态中灯火一样给予我苟活的能力。那毕竟是我单薄的岁月里,仅余的一点温暖。”




     但是后来谭诗远也没有像她自己信里 说   的,回头去寻找从前,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在陌生的城市里生活。





      偶尔一时兴起,会在网络上写写那几年的往事,也会有一小群读者在评论区留下相似的故事。关于少年,关于爱,关于遗憾和缺失,原来大家都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过去,只能在深夜里说给自己听。









      诗远有时候做梦会梦见小时候校门口的糕点摊,自己眼巴巴的看着其他小朋友捧着一两个亮晶晶的点心被家长接走,又梦见回到了同居的小房子,和那个少年为谁洗碗争执不休,又似乎梦见了逃婚的那个黄昏,新郎拉着她的手不许她走,最后兜兜转转,终于醒在北京孤身一人的公寓楼里。




      某一天清晨起来,她发现自己眼角有了一丝细细的皱纹,她眼神慢慢失去从前的戾气;某一天她终于接到母亲病危的电话,看着那个打过她骂过她却也偶尔亲过她的女人失去浑身力气躺在床上,她终于发现自己心里坚硬的堡垒骤然崩塌;当某一天,她在街角看见神似少年的男高中生骑车从她身边掠过,却再想不起那男生的相貌,她知道自己老了。





      她的眼里终于流出一滴浑浊又滚烫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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