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刊首发褚静涛 | 台湾当局钓鱼岛主权论述的形成（上）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

原文载《近代史研究》2016年第2期，注释从略

·专题论文·

台湾当局钓鱼岛主权论述的形成（上）

褚静涛

　　关于钓鱼岛的历史与法理，海峡两岸的学者已经做了一些探讨，论证钓鱼岛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大陆方面主要成果有吴天颖《甲午战前钓鱼列屿归属考——兼质日本奥原敏雄诸教授》（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4年版）、鞠德源《钓鱼岛正名:钓鱼岛列屿的历史主权及国际法渊源》（昆仑出版社2006年版）、郑海麟《钓鱼岛列屿之历史与法理研究》（中华书局2007年版）。台湾方面主要成果有马英九《从新海洋法论钓鱼台列屿与东海划界问题》（台北，正中书局1986年版）、林田富《再论钓鱼台列屿主权争议》（台北，五南图书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2年版）、程家瑞主编《钓鱼台列屿之法律地位》（台北，东吴大学法学院1998年版）、黄兆强主编《钓鱼台列屿之历史发展与法律地位》（台北，东吴大学法学院2004年版）。日本多位学者撰写文章，编写研究报告，论证钓鱼岛属于日本，其代表性成果有尖阁列岛研究会1971年3月发表的《尖阁列岛与日本的领有权》（载于《季刊·冲绳》第56号）一文，还有高桥庄五郎《尖阁列岛笔记》（东京，青年出版社1979年版）、绿间荣《尖阁列岛》（那霸，红树社1984年版）。但是，日本学界也有不同声音，如井上清教授就反对日本抢占钓鱼岛，其所著《钓鱼岛：历史与主权》的中译本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于1997年出版。迄今为止，既往研究对于台湾当局钓鱼岛主权论述形成的过程却较少涉及。为此，笔者不揣浅陋，根据台“外交部”等部会的档案，对台湾当局钓鱼岛主权论述的形成经过展开探讨。不当之处，尚祈海内外方家批评指正。

一

　　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简称钓鱼岛）位于我国台湾岛东北方，北纬25度44分至25度56分和东经123度28分至124度34分之间，由钓鱼岛、黄尾屿、赤尾屿、南小岛、北小岛及其附近的3个小礁组成，陆地总面积约6平方公里。钓鱼岛由中国人民最早发现、最早命名、最早使用，中国历史文献有大量关于钓鱼岛属于中国的原始记录。

　　1894年，日本挑起甲午战争，清军大败。1895年1月14日，日本内阁会议通过决议，同意冲绳县在钓鱼岛设立界桩。因中日处于战争状态，日本内阁没有对外公开宣布对钓鱼岛的侵占。

　　1895年4月17日，中国被迫签订《马关条约》，其主要内容有：中国割让领土，包括辽东半岛，“台湾全岛及所有附属各岛屿”，“澎湖列岛，即英国格林尼治东经百十九度起至百二十度止，及北纬二十三度起至二十四度之间诸岛屿”。6月17日，日本政府任命的台湾总督桦山资纪，在台北建立台湾总督府，开始对台湾的殖民统治。

　　收复失地是中国人民的共同目标。1943年12月1日，中、美、英三国发表了《开罗宣言》，宣示：“在使日本所窃取于中国之一切领土，例如满洲、台湾、澎湖群岛，归还中华民国。其他日本以武力或贪欲所攫取之土地，亦务将日本驱逐出境。”钓鱼岛是日本利用甲午战争从中国窃取的领土，应该归还给中国。1945年7月26日，美、中、英三国发表《波茨坦公告》，宣布：“开罗宣言之条件必将实施，而日本之主权必将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国及吾人所决定其他小岛之内。”9月2日，日本政府在无条件投降书上签字，接受《波茨坦公告》。

　　10月25日，台湾光复，中国政府恢复对台湾行使主权，设置台湾行省。台湾省行政管辖区域承接了台湾总督府的管辖区域。1946年，台湾省行政长官公署根据台湾总督府编印的《台湾现势要览》，编写了台湾省及各县市位置与面积，台湾省极东位于基隆市棉花屿东端，东经122度6分，北端基隆市彭佳屿北端北纬25度37分。

　　抗日战争胜利后，围绕琉球群岛的处置，中国人民获得了一个处理历史遗留问题的契机，来确定中国与琉球群岛的边界，包括钓鱼岛的归属。

　　1949年，国民党政权败退台湾，自身难保。美国政府决定单独托管琉球。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27日，美国总统杜鲁门宣布“台海中立化政策”，第七舰队驶入台湾海峡，干涉中国内政。

　　1951年9月初，对日媾和会议在美国旧金山市召开，有52个国家参加。8日，日本与48个国家签署了《与日媾和条约》，即《旧金山和约》，共27条。关于“领土”，对日和约第三条规定：“日本对于美国向联合国提出将北纬二十九度以南之南西诸岛（包括琉球群岛与大东群岛)、孀妇岩岛以南之南方诸岛（包括小笠原群岛、西之岛与琉璜列岛)及冲之鸟岛与南鸟岛置于美国托管制度之下，而以美国为唯一管理当局之任何建议，将予赞成。在提出此种建议，并对此种建议采取肯定措施以前，美国将有权对此等岛屿之领土及其居民，包括其领海，行使一切及任何行政、立法与司法权力。”1951年11月，日本参众两院通过《旧金山对日和约》，并获天皇同意。1952年3月20日，美国参议院批准了《旧金山对日和约》和《美日安全保障条约》。4月28日，两条约正式生效。因苏联代表拒绝在《旧金山和约》上签字，美国政府害怕将托管琉球群岛等岛屿的条文提交联合国安理会讨论，可能遭到苏联的否决，故迟迟不将对日和约第三条提交联合国。美国自己做主，获得了琉球群岛等岛屿的行政、立法、司法权，将琉球群岛建设成为西太平洋的重要军事基地。

　　海峡两岸的中国人没有参加旧金山和会，故《旧金山对日和约》也不能约束海峡两岸的中国人。

　　1952年4月28日，台湾当局与日本签订“中华民国与日本国间和平条约”（又称“台日和约”）。8月5日，台日双方交换“和约批准书”，“和约”即日起生效。该条约第二条明确表示承认旧金山和约第二条，日本国业已放弃对于台湾和澎湖群岛、南沙群岛和西沙群岛之一切权利、名义与要求。台湾当局之所以承认该约第二条，是考虑到对日和约第二条是在执行《开罗宣言》《波茨坦公告》《日本降书》，而非公开完全否定这三份国际文件。因钓鱼岛、黄尾屿、赤尾屿无人居住，美军便将这些小岛作为实弹演习目标。1951年以来，美国空军第20航空队将黄尾屿（久场岛）、赤尾屿（大正岛）作为靶场，进行实弹演练。“台湾省农林厅”闻讯，请求台“外交部”了解美军在钓鱼岛海域的确切活动，并与美军交涉，确保台湾省渔民的安全。收到“台湾省农林厅”的函件后，台“外交部”颇为重视。1953年1月28日，台驻长崎“领事馆”致函美国琉球民政府，询问在无人岛(Sento Shosho Island）轰炸一事。同时，台“外交部”向美驻台“大使馆”询问“关于是否钓苏岛（The Tsien Tou Islands）被设定为军事轰炸区域和是否允许台湾渔民赴该海域捕鱼”一事。2月3日，美国驻台北“大使馆”一秘瑞登（Rinden）致函台“外交部”：“美国廿航空队司令表示，这些岛屿位于军事演习区域，尖头诸岛之一（位于东经123度41分、北纬25度56分）位于长期危险区域，其核心至半径5英里范围内。”“该司令不反对在国际水域捕鱼，但坚持在领海的渔权必须被监视。”

　　针对台方的咨询，3月3日，美国琉球民政府致函台驻日本长崎“领事馆”：“尖头诸屿的轰炸演习区域为黄尾屿（Kobi Sho），位置在北纬25度56分，东经123度41分，包括具有永久危险性周围5英里之海域。由于未来该海域安排为不确定的轰炸演习，必须强调，任何人包括台湾渔民，打算进入南西诸岛海域，在法律上必须事先得到美国琉球民政府的允许。严格执行这项规定将消除台湾渔民的危险。”得到答复后，3月30日，台驻长崎“领事馆”致电“外交部”，就关于“调查无人岛被美军指定为轰炸演习地区事”，美国琉球民政府来函略称：“邻近尖头诸屿之演习地区为黄尾屿，位置在北纬25度56分，东经123度41分，并包括具有永久危险性周围5英里之海域，任何人包括台湾渔夫，欲进入南西诸岛(Nansei Shoto)之海域者，须事先获得该局之许可，以免危险。”并附“南西诸岛之海屿图”。

　　因美军驻防琉球地区，协防台湾地区，故台湾当局没有反对美军将钓鱼岛海域作为军用靶场，但要求美军的实弹演习不应伤害到台湾渔民的身体安全。美国琉球民政府对于台湾渔民赴该海域捕鱼，也没有表示反对。台“外交部”通过与美国琉球民政府联系，弄清了美军在钓鱼岛海域实弹演习的准确信息，搜集到钓鱼岛海域的地图，增加了对钓鱼岛地区的认识。为了争取日本民心，防止日本倒向苏联，美国政府有意采取一些措施，来压制日本国内的反美声浪。琉球群岛中的奄美群岛靠近日本本土，设有美军的气象台等，没有大型军事基地。1953年12月24日，美国驻日大使艾利逊与日本外相冈崎胜男在东京签署了《美日间关于奄美群岛协定》，将奄美群岛交给日本管辖。对此，台“外交部长”叶公超发表公开声明，对美国此举不予同意，因其“实与一九四五年七月廿六日之波茨坦宣言相忤”，“复与一九五一年九月在旧金山签订之对日和约不符”，“该和约中并无任何条款得解释为授权美国于任何时候将此等岛屿交与日本或任何其他国家”。台湾当局虽无力阻止美国的单方面行为，但坚持了处置琉球问题的基本原则，反对日本势力重新控制琉球北部地区。

　　12月25日，美国琉球民政府将奄美群岛的行政管辖权正式交给日本。同日，美国陆军少将大卫·奥格登发布《关于琉球列岛地理境界的美国民政府第27号布告》，第一条重新指定琉球列岛美国民政府及琉球政府的管辖区域为如下地理境界内的诸岛、小岛、环礁和岩礁以及领海，以北纬28度、东经124度40分为起点，经北纬24度、东经122度，北纬24度、东经133度，北纬27度、东经131度50分，北纬27度、东经128度18分，北纬28度、东经128度18分之各点至起点。钓鱼岛处在该范围内。这是美国琉球民政府的单方面行为，事前没有征得台湾当局的同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