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吗旗下产品: 钓鱼吗

【执手小说】妖怪山作品专辑

执手天涯网 2017-04-19
新朋友点上方蓝字“执手天涯网”快速关注



孤独的窗口


文:妖怪山


 【编者按】语感十分好。人物个性鲜明。出场就见性格。归功于作者精到的文字表现力。孤独的窗口。看完作品返回头来看这个标题,越发感到了味道。老太太一直跟阿武发生摩擦,因为厕所水管老化漏水问题,但是一直没有得到有效解决。这个事牵引着情节向前推进,也映衬着人物各自的性格脾气。老太太最终孤独地死去。是不是如阿武所想象的那样情形?未知,但越是未知,越让人感到了寒心。两个儿子其实并不远。周围也有其他的住户。可是,老太太的孤独寂寞,又有谁能缓解她一丝一毫?她窗口的那一抹绿意,在阿武眼里,很有味道。在读者眼里,也是一种象征。那些绿意,摇曳在孤独的窗口,最终枯萎,犹如它们的主人。这样的笔触里无疑浸含了十分强烈的情感。但是在作者笔下,呈现得又是如此冷静,从容。这就是力道,这就是力度。整体给人很好的感觉。那种层层推进中,矛盾并没有得到解决的隐隐痛感,一直骚扰着你,我,大家。我们恨不得想帮上老太太一把。但是只能是眼巴巴看着她走向枯萎,像她阳台上的菜地一样。那样大声喊叫着跟人说话的老太太,笑微微地给人两只茄子的老太太,跟人去打几毛钱的麻将的老太太,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一举一动,都明明还在我们眼前。这就是作者功力所在了。他以十分厚实圆熟的文笔,调动起了读者,把一个形象立体的老太太呈现给了我们。让我们无法忘怀。倾情推荐给大家欣赏。(编辑  夏冰)



  阿武正在梦里尴尬时分听见敲门声的。


  阿武以前不做梦。


  阿武现在天天做梦,梦境几乎一致。大白天做黑夜里的梦,地形复杂的小山村,雨下个不停,他尿急,在黑咕隆咚的环境里摸索着找厕所。这回他找到个茅房,一个大坑,里面盛满糊泥状的尿屎。坑上拼搁着几根烂木头。他战战兢兢站在上面,慌乱地扯裤带,深吸一口气,正想痛快淋漓之时,茅房外突然锣声震天响,把个尿惊回来路,再也不肯出来,憋得他既难受又痛苦。


  锣声更响了,一阵接着一阵,越响越近。他就醒了。阳光破窗而入,罩着他。他眯着眼,还沉浸在臭气熏天的茅房环境里。


  哐哐哐……刺耳的声音又忽然响起,心跳也随着声音的节奏加快,人就难受,呼吸就跟不上,奄奄一息。声音却不停,更加疯狂。


  他终于确定出那声音来自自家的铁门。


  他急忙去开门。反扣的钥匙“啪’”一声脆响。门才启开一道缝隙,锣似的嗓音就冲进了屋里。要死吧唻——我厕所里落大雨了嘞!你究竟在厕所里做了些什么啊!


  原来是楼下二楼的老太婆。小区里的人都喊她聋扳。向她喊话一百句,只能听见十句。她以为别人和她一样耳背,和人说话就是用劲喊。


  太突然,阿武没有回过神来,迷糊着呢,老太婆就一把推开铁门,也不看他,直接跑进厕所。锣似的声音再次响起,铺天盖地。你家要死吧啦,究竟做了些什么啊,厕所堵起来也不管的呀!


  阿武这才想起今天通了半天厕所下水道。用铁丝搅,用扫把柄捅,然后放水,结果很糟糕。原本冲厕所水下的特慢,后来倒好,污水干脆不下了,反而溢出了蹲坑,结成个死水潭,黄色的液体飘浮着白色没有洇烂的草纸。


  整个厕所弥漫着烂死鱼的味道。他确实就联想到满是漂浮着鱼肚白的鱼塘。


  他累了,烦了,也没有胃口了,就躺到床铺上睡觉了。


  然后就是梦,梦也臭气熏天。


  阿武!聋扳怔怔地看着阿武。她脸上原本散乱的皱纹,渐渐聚集,又忽儿散开,又忽然聚集。反复几次,最后就如收拢到一半的蜘蛛网。无光彩的眼睛里,突然就冒出水分来。阿武,你……你一定要照顾我这个老太婆的,声音哽咽,你也晓得的,我老头子去了,就剩我一个老太婆在等死,就是在等死哇!


  这、这、你、你、我、我……阿武手足无措,像个清醒过来认错的不孝子。他不敢正眼看聋扳的脸,挪开眼光,又觉得不妥。不看着聋扳,又觉得不尊。眼光游离了一阵,最后终于找到了落脚点——聋扳的头顶心。聋扳面对着阿武,离得近,个子矮阿武大半个头。阿武略抬眼皮,就避开了聋扳那斜上而来的目光,那目光让阿武莫名其妙地慌乱。


  阿武目光所及,一派萧瑟景象:入冬的荒草地,被轻轻覆盖上一层薄薄初霜。


  阿武阿武阿武!聋扳的声音颤抖着,音量却不减。阿武觉得自己的耳朵是只锣,被聋扳一下一下敲打着。求求你求求你照顾点啊!我没有人管的,只有你来照顾个,帮帮忙帮帮忙啊!


  聋扳越说越激动,竟然拢起双掌对着阿武频频作揖。要死吧!阿武心里喊一句:这不是折杀我寿命吗!好好好……阿武说出一连串的好。他只能用好字来阻止聋扳施于的折寿,别无它法。阿武边说好,边左手如方向标记指向大门。小幅度扇动手掌,示意着。聋扳被潜意识指挥,脚就开始向大门挪去。阿武见她一脚已跨出门槛,悬着的心准备放松,聋扳却突然停步,让阿武的心更紧缩起来。聋扳回头,食指分别在两眼,如毛笔写字,一撇一捺。说:你,一定要帮帮忙哦!


  终于把人送走。他出了口长气。


  过了好久,他都觉得自己思维很乱。他在想聋扳的话。她老头死了,阿武是知道的。半年前阿武搬来住。和邻居有交集的时间就是出门去上班,下班进小区大门到进家门。在聋扳老头死之前,阿武就见老头一次。上楼经过二楼。门大开着,他就看见聋扳老头了。缩在藤椅里。和几十年前比,人样没什么变化,就是身体小个去了。也是,阿武想,自己二十几岁孤独地离开家,二十几年后回来,还是孤独的一个人,变化的是人老去了心也老了。


  早就听说过老头有病,肺痨什么的,整天尽咳。老头死的日子,小区也没有整些什么动静。比人出生时安静多了。


  就剩个孤老太婆,有个什么邻居照顾点帮帮忙,是应该的。可想想,也不对啊!这个忙怎么帮啊?


  这是栋老式四层楼房。据说楼房设计寿命至少五十年以上。按这个时间算,这楼房才二十年,怎么算也正当青壮年呐!可内部构建都严重老化了。


  刚搬来时,窗玻璃所剩无几,木窗框架,已烂,一触碰,窗架连同残缺不整的玻璃,就脱离窗户,往楼下砸去。阿武担心,万一正好砸在路人头上,开个花什么的,问题就严重了。就请人把窗户全部换成铝合金的了。


  这些都好办。埋在墙里的电线细,还是铝线,老化,承载量小。照明用什么的,还行。用上热水器、空调这些就不行了。他记得刚来那会儿,一楼的老头就在楼梯口候着,见着他就跟着,一遍一遍吩咐:“你无论如何都要重新拉线,绝对不能用原来的老线,要是线烧掉了,整栋楼就要吃你的苦头了。”


  行!行!他痛快地答应。这样的线路不用就不用。总线头上拉一根到家里,就解决了。心里却不爽。难不成自己是个破坏分子?


  也就刚搬来那几天。阿武来来回回,在二楼都能遇上聋扳。聋扳大声喊:“我卫生间漏,你一定要想办法的。”阿武纳闷,你厕所漏怎么和我有关系?聋扳这句话好像听懂了,就激动,两只手比划着。铁管烂了,你不住没有事情,你一来厕所总要上的哇!衣裳总要汰的哇,水就漏下来了。


  这!阿武心里说,你啥意思?我不该住?靠,我家的房子我还不能住?房子虽然是属于父母的,那和是我的还不是差不多!他没有说出口。这个离开了十几年的环境,现在究竟有什么变化,自己还不太了解。不了解就不敢造次。多年在外闯荡,遍尝酸甜苦辣。钱没有赚着,胆倒练得和粟米一样大。


  二楼对门嘎一声,出来个男的。阿武认识的。他裹着脸色,不带正眼的。当然要你想办法,她一个聋扳老太婆,家里一个等死的老头子。你住她楼上她厕所里才漏格,你不管哪个管?


  我……我怎么管?


  怎么管?换管子啊!


  啊!那不是整个单元都要换啊,否则换不了的啊!


  那就整个单元换。


   ……


  走进厕所,长度,前跨两步,宽度,横跨半步。完了。抬头,小长方的中央,海碗般粗大的铁管,暗红,直统统穿透水泥地,往下二尺许,一个接口,弯了个大U型,又一个接口,左伸约三尺,又一个接口,和贴着左墙角的直总管相连,相连处的总管,上下半尺皆有接口。往下接近地面又一接口。管子表皮翻毛片片,鱼鳞状。接口处,手指轻轻一碰,窸窣有声,铁屑纷纷落下,立即露出空洞来,不规则形。


  多年的手头拮据,让阿武不敢挺腰拍胸,不敢轻易作决定。候有次聋扳不在家,门却忘了锁。他带上自己的一块厚塑料片,溜进门去。垫上凳子,用塑料片把铁管U形处包裹了起来,左边斜着,斜角对着墙角。然后用细线捆紧,如包粽子那般,偷偷溜回。


  平静了些日子。又平静了些日子。他终于松了口气,不再归类为现在自己暂时生活里的困扰。后来遇见聋扳的日子,聋扳不再为难他,甚至带上善意的微笑。有时还大声地招呼:下班啦?或者:又去上班?阿武也笑着脸频频点头。他不需要回答,回答了聋扳也听不见。聋扳只能看你的说话的嘴型判断你说些什么。


  不再有压力,阿武就渐渐发现这栋楼房里人的一些活动。整栋楼房,住户八成是老人。落单的只有后来死了老头的聋扳。一楼追着他吩咐不能用老线路的老头,露脸的时候,都是在门口藤椅上。老头身体萎缩在椅子里,手里还提着一根木拐杖,拄着,将下巴搁在拐把上,永远头戴着一顶灰色瓜皮帽。皮肤瘆白,几乎透明的皮肤里,老年斑炫眼,眼睛似开欲合。至于他的头发,可以完全忽略。老头不可能天天刮他的葫芦头,那么可以肯定,是无法再生新发,而老发连发根都白了,而且还不断地在死去。阿武曾经经过他的身边,近距离观察过他的头以及头发。零星还散落着少许发茬。远看头皮光滑,漂白胜过脸面。


  麻将咯——麻将咯……每天,午饭后,楼底就响起一遍遍召集麻伴的声音。那声音爬墙上楼钻窗户,整个楼层的人就听见了。这嗓音是一楼老头的老太婆发出的。老太婆体态臃肿,中气却十足。


  几次招呼后,就有人在家里应道:晓得了啦就来了啦——


  声音从窗口送出,反馈给召集人。


  听得出,回应里的人有聋扳,聋扳门对面的女人,以及另外楼道单元里的一个老太婆。


  不多会儿,哗啦啦的麻将声就在楼梯底响了起来。不时还夹杂着吵嘴声。聋扳的声音最嘹亮。阿武见过她们的麻资,面前堆的都是毛币,五角的都没有。就这她们也能麻得津津有味,有时还能争得面红耳赤。


  有意思的是,几乎不见整个楼的人去菜市场买菜。全都自产自销了。


  楼房右边,有一处倾斜度约七十度的荒坡,呈三角形。三角形底边是一边围墙的顶端,左斜边是另外一幢八层楼房的房基,右斜边是人行道阶梯的边缘。荒坡不大,三分地模样。被几户人家开发成菜地,菜地成小梯田模样,聋扳也占有其中一梯。几户人家是怎么分配这块地的,阿武不得而知。小小菜地,不同季节相应的蔬菜,几乎都有,一片盎然。


  在窗口开发菜地的,却只有聋扳。


  窗口是改装的。原本是阳台。被聋扳封了,把阳台围栏左边打通,约八分宽的豁口,可供人进出。她请人在原阳台地平线的方向,往外延伸,焊了个四方铁架,在铁架上铺上厚木宽板,又挑来泥土铺上厚厚一层,四周围上木栏,一分菜地就成了。


  说阳台,已经面目全非,不能算了。说门,也不对,那有门这样开的。阿武习惯称它为聋扳的窗口。好在这个小区离城远,偏僻,物业就是个摆设。否则把阳台改成菜地那是天方夜谭。


  阿武搬来时,季节正在入冬。环境的色彩正在褪色,变得单调。一场冬雨一场冷。衣服不断添加中。舒展的身体开始龟缩。急匆匆来去,衣领遮住脸面,也遮挡着目光所及。


  冬去春来,环境艳丽起来。眼前灰色的墙面楼房就特别显眼,不协调。他就注意到了。远看,聋扳的窗口,浓绿一簇,如沙漠里的一潭绿水。


  站在小区大门前,面向楼房,稍微抬头,就对着这一团绿色了。其先,他是偶尔瞧上一眼。他会想到小时候自家泥房后的那片菜地。在他感到饥饿时,或玩耍累了回家时,他会去屋后菜地里转几转,摘个桔红色西红柿,一咬,糯糯的,满嘴流汁,酸,甜。有时是白黄瓜,脆响。


  再后来,上班,出去大门时,回头,看一眼聋扳的绿色。下班,站在大门前,他自然就会停顿那么几秒,抬眼,看一看绿色。不管刮风下雨,都是如此。就如某些人等待下班时间自然抬腕看表一样。


  喂!有次阿武上班回来,正经过二楼拐角,聋扳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震的他身子一颤。愕然回头,聋扳左脚跨在门外,笑咪咪的。你等下,给你拿点茄子去。一闪没影了。再一闪,人又出现了,两手捧着茄子。


  阿武小心翼翼接过茄子。阿武能感觉到老人满足爱怜的目光,一直贴着自己,直到人影消失。


  阿武想:还好想了办法解决了聋扳厕所问题,否则有如此的待遇!


  有次就曾看着聋扳门大开,客厅没见人的机会,溜进去。那U型处哪有什么玻璃纸片。一只红色小塑料桶悬着。近看。塑料桶沿口,非常对称地穿了四个小孔,一根细红线穿梭于四孔间,连接U型管底部。嗨!聋扳大喊:你那办法没用。


  阿武尴尬,右手反复抚摸着头。


  你看。聋扳边说边搬了个小凳子,放置于U型正下方。然后她人站了上去,身体有些打晃。阿武喊:你小心呐!


  聋扳托着桶底,斜向上一举,桶里的液体小瀑布般而下,砸在地上咵——咵一阵响。一股臭酸味迅速弥漫。阿武胃一番痉挛,呕呕呕声连续发出,狼狈而逃。


  这事在他心里占据着很大的位置,如一块沉重的石头,他日子就过得不清爽,又无奈。就对自己说:先不管,过一天是一天。


  假如不去钓鱼,也许糊里糊涂混,还能拖上一段日子。钓瘾发作,朋友诱惑,他就去钓了回鱼过过瘾。带回家几条鲫鱼。晚饭吃了两条,剩五条。他就放桶里养,担心鲫鱼死去,就放在厕所里水龙头下。水龙头小开滴水,用来延缓鱼的生命。睡觉前还故意在桶上盖只塑料盆。盆略小于桶口。那知道这鲫鱼想跳龙门,力道强劲,有四只顶开塑料盆,蹦了出来。在地上蹦跶蹦跶,都溜进了蹲坑,游进了下水道。把下水道堵了。


  这回聋扳是真的翻脸了。


  隔天下午。饭后,阿武习惯性倦意袭来,眼皮沉重。铁门哐哐骤响,容不得阿武多想什么。


  一个中年男人闯了进来,瞪了他一眼,旋即进厕所查看。聋扳后脚跟进,双手叉腰,微弧的背挺直了。告诉过你,一定要解决掉,不能拖了。


  阿武一整天没进过厕所,溢出的污水已经回归,蹲坑里还有少许,周围污渍斑斑点点,像块干枯的河床。那男人转出厕所,脸阴着。这男人个子和聋扳一般高,面相仿佛和聋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脑门略后倾,下颚前跨。我妈一个老人家,她是没有办法的,只有你来解决的。


  那有什么办法修?阿武顺着聋扳儿子的思维走。


  换掉管子。


  啊!好,那我把我厕所里的管子换掉。阿武狠了狠决心。每个月的工资勉强维持当月的生活开支,这样一来,换管子的钱只能刷信用卡了。


  笑死,你换掉,我妈下面不还是漏的吗!


  那,你的意思是你妈那里的管子也归我换?


  那当然,你住她楼上,她一个老太婆,不你管谁管?


  说到这个时侯,阿武的脑子有点转回来了。我付钱帮你妈换管子?那我这里换管子的钱谁付?也我付?好像不对吧!


  有什么不对的?你换管子的钱可以叫你楼上付。


  这?阿武又糊涂了。自己楼上的房子还空着没人住呢。突然想起来对面邻居家就前几天换了管子。去问问对面,刚刚换过。


  对门家里人正好在,门也开着。阿武问女主人:换了这个管子花了多少钱?花多少工夫?钱谁付的?


  得到的回答是:本来只想换一截,师傅说没法换,只能全换成PP管,自己付了一千二,花了整整一天的工夫。笑死,不自己付钱还有谁会给你出?


  返回。终于,聋扳儿子脸部有了点笑意。聋扳傻傻地站着,忽左忽右地看着坐在桌子旁的两人。求证的目光,神情专注,像在看乒乓球比赛的裁判。


  日子到了六月梅季,雨不再停息。


  聋扳窗口的绿色吸足了水分,疯狂地茂盛起来。聋扳在菜地上方拉上许多条绳子,绳网像个四方大鸟笼。丝瓜藤曼攀着绳壁,身体自由发挥,很快覆盖了整个绳笼。


  阿武遇见过小区物管的人。那人笑嘻嘻地说:那你们召集一下,每家派个人,什么时候来我们物管开个会商量下?


  切!阿武不屑。


  那天,聋扳的儿子出了个主意,意思是他写个申请给物业,让他们来换管子。阿武心里发笑,嘴巴却连连说好好好,主意不错。聋扳儿子离开了一会,折回,手上拿着一张打印的申请书。阿武爽快地在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内容看都不看。他讨厌聋扳的儿子,只想让这个人尽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心里在说:想的真美,让物业来修,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最后他实在忍不住,问了句:你家离这里有多远?嘿嘿嘿……聋扳儿子笑着说,我住花城,你说多远?


  哦——花城啊,不远,不到四十公里。


  对头。


  那你弟弟呢。


  哦,他啊,更近啊就住新华啊。


  哦哦哦,明白了,不到十公里。


  哎——对对对!


  后来,阿武楼上也搬来了人住。又是钻墙又是敲窗,折腾了好几天。阿武没太在意。现在的人,爱谁管谁,互不搭界。


  那回,周末,来了帮朋友聚聚。热天,大家痛痛快快喝了不少冰啤酒,完了,散人。麻烦了,隔不了多少时间就要去厕所“放水”。他站着,闭着眼,气沉丹田,正享受排泄的舒畅。忽听正楼上有叮叮咚咚的声音,宛如山涧小溪流那么欢快。过会儿,安静了,仿佛小溪断流。他竖耳抬眼仰头,一副探索状。忽然哗哗一阵响,如骤然倾盆大雨,几乎与响声同时,点点细雨落在脸上头顶肩头,唬得他一蹦跶,裤子也来不及提就蹦出厕所门外。一摸头顶,黏糊糊的感觉,将手掌正对门面前,瞧,掌上仿佛焗了层油,淡淡的黄色。一股腥臭味刺鼻而来。


  他现在知道了,楼山住户,原来是个女人。


  阿武正恶心着自己。肚子咕咕咕一阵响,感觉膀胱立马就膨胀起来。该死的啤酒,烦死了!他咒着。欲进厕所的脚步打住。回房间拿了把雨伞,进了厕所门就撑开伞。一手抓伞柄,另一手做动作。心里踏实了,才嘘嘘的舒心了。又听见楼上响,咯咚咯咚,咯咚咯咚……呼呼呼……晕,他听出来了,洗衣机排水的声音。啪啪啪,雨点落在伞面上。


  接下来的日子,他是撑着雨伞进厕所。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楼上一有动静,他心脏立马加速。


  小区物业一直没有消息。


  他很少见到聋扳,偶尔会看见她在晚饭后,一个人在楼前的一块地绕圈圈,这块空地是临时用来停车的。


  他再也没见过聋扳儿子的身影。


  他走出小区大门,都会回头看一眼聋扳的窗口,进大门,他习惯停顿几秒,仰头看一眼聋扳的窗口。那窗口,一直保持兴旺。


  有那么一天,傍晚回来,抬头看那窗口,发现有变化。那些植物的叶子,耷拉着,无精打采的样子。这样的情况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第二天一早,出门上班,回头看那窗口。那些植物仍然萎靡不振的样子。他警觉起来。他拿出手机,查到聋扳儿子的号码。这号码是上次聋扳儿子在的那天问他要的。阿武对他说,我实在没法和你老妈沟通,她听不见,她一有事就大喊大叫,我心脏受不了。


  这样吧,你手机号码告诉我,有什么事我和你联系沟通吧!另外,和你老妈说说,不要对着我大喊大叫。


  这男人听他这样说,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这笑给阿武的感觉是幸灾乐祸的那种。


  接电话的声音有气无力。阿武确定,是聋扳的儿子。阿武说:你老妈是不是出门了?


  没有啊!怎么了?她没和我说过要出门啊!


  哦,你最好马上来一趟。


  为什么啊?


  我感觉不太对劲,你快点来一趟吧!


  怎么不对劲了?


  我,我说不清楚。


  哦,说不清楚那怎么又说不对劲啊?


  我。阿武突然很生气:你爱来不来,又不是我老妈!操!说完就挂了。


  晚上阿武回来时,见小区门外路边,有根干木棍上挑着一块白布。小风吹来,白布哆哆嗦嗦飘荡起来。他确定,聋扳出事了。小区里比平时安静了不少。第二天得到确切消息:聋扳死了,是死在厕所里。他脑海里就出现一幅画面:聋扳拿着小凳进了厕所,颤抖着双腿站在小凳上,双手过头托着塑料桶底,感觉使不上劲,就掂起脚尖,双腿突然剧烈摇晃,身体重心不稳,跌了下来,头先着地,咚一声闷响,她仰躺着,眼前数不清的星星不停地闪烁……



天亮了

文:妖怪山


【编者按:小说的世界是广袤的,汇聚南北习俗,融通中外古今,所以小说才有了迷人的魅力。这魅力引领读者去体验,哪怕你面对的是不熟悉的生活环境与习俗,只要随着作者的故事走,你一定会得到许多你在现实中难以得到的生活体验。《天亮了》,写阿南与岳父棉花佬的一次买船与出关过程,期间对二手船市场与交易的描写细致到位。尤其是对出关情景的描述,从办理通关文牒,到开船进入闸内,再到开船走出闸外,在看到光明的惊喜中大呼“天亮了”,然后向着东方的家乡走去……小说所揭示的生活底层人物的辛酸很能打动读者的通感,容易引起读者对小说中底层平民人物阿南和棉花佬的同情,从而引起对自身平民生活的反观与思考,这是小说的价值所在。小说的语言是很老辣的,一路读来,很有鲁迅《故乡》的韵味,也兼有俞平伯《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中的味道。这是很难得的清纯。倾力推荐,希望更多读者点阅。编辑:林健】



  天又开始黑了。


  这是船被堵在山堡闸前的第三天。正夏的天,白天日子长,黑夜来的晚。城市里的初夜,生物钟紊乱,不那么明显。白天的颜色渐渐淡去,夜的黑色渐渐浓起,白黑交汇中间值时,路灯就亮了。路灯的亮度是随着黑夜浓度的变化而变化的,黑色愈浓,灯光愈亮。


  这些变化没人会在意的。


  但是阿南在意了。上午棉花佬离开船上岸后,阿南就一个人守在船上,一直看着太阳从东边移到头顶,然后缓缓偏西,然后藏于地平线下,最后非常吝啬地收回它所有的亮光。阿南没法不在意。他不能离开船,不能离驾驶舱太远太久。发动机不能停,不能挂空档,那么,螺旋桨就在工作着,船也就在前进,或者后退着。这,需要有人控制着,否则就成了幽灵船。这是不能发生的。


  岸上虽然人来车往,目光所能及,却是有限的。岸,船高,抬头看见的,仅仅是靠近岸边的人,而且只能是人身体的上半部分。大多是侧面,无法探究到表情,难以判断容貌的美丑,难以吸引太久的目光。车辆就更没有意义了,几乎不见,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所以阿南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是在河道上的船上。


  他的船由第一天被堵在千米之外,到现在前进到离闸三百米左右。闸前总是有上百条船挤着。每半小时,山堡闸就开闸放走十几艘,同样从双江口放进运河十几艘。从运河远道而来需要过双江口的船,又有十几艘,或更多。闸前永远堵着上百条船。这些船大部分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停靠在闸前河道两旁,把个河道挤的仅容一船通过的水面。


  大部分的船,相比于阿南的船,都是庞然大物,几乎都是超过百吨的。像阿南这种小于百吨的,凤毛麟角。起先,阿南对这些庞然大物很有兴趣,听着这些大船发出轰鸣声,看着这些大船从旁而过。感慨、羡慕,甚至向往。不多久,这一切就让他厌烦了。他发现这些发出巨大轰鸣声的铁驳船,对他和他的船是个严重的威胁。


  有时他都觉得自己的船快要被这些大铁驳挤扁了。好在水路和船,不像公路上的汽车那么娇嫩。有时他在想:倘若是公路上的车这么挤来擦去,恐怕他的船和人早就成了废部件了。


  好在水路柔软无限,可以任由船只驰骋,也不容易造成破坏。


  不容易造成破坏,并不代表就没有危险了。阿南就担心他的船,假如还继续这么堵在这里,他的船变成碎片,那是迟早的问题。第一天堵在这里,他就问过临船上的船老大,回答是这样的:像你这么大的船,堵个两三天,可能还能顶过,要是呆上个个把星期,那你就乖乖地掏打捞费吧!


  我去!他想,船被沉,够倒霉了,还要掏昂贵的打捞费,那不就是伤口上撒盐吗!


  船是刚买的二手船,什么证件都没有办,更不用说有保险了。真沉了,那可真亏大了。


  现在他最盼望的是看见棉花佬的出现。最好的情景是:棉花佬出现了,满脸是笑意,手里拿着通关的通知单,来到面前,大声咳嗽一声,然后大喊一声,开船!那样,多威风!多爽气!


  他明白,这些只是一闪而过的臆想罢了。


  来到山堡闸的第一天,棉花佬就辞了帮助开船的船老大。说,可以了,你就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已经到我们的地盘,我们自己能行了。船老大的表情很木讷。说:那随便你们,船钱我也收了,有什么事情跟我也没有关系了,不过,听说,过山堡闸比较难!船老大黑瘦,浑身皮肤和野泥鳅差不多,因为是正夏,上衣就省了,从看见他到他离开,就没有见过他套过上衣,就一条快到膝盖的烟灰色裤衩。白天亮,他身体肌肉渗出的汗水泛出亮光。


  棉花佬说,有屁个事,我还搞不定啊!说完就递给船老大工钱。工钱是事先说好的,船老大查了查够数,当然就没有异议了。船到闸前,刚好是傍晚。船老大拿了钱后似乎还有犹豫。还没等船老大说什么,棉花佬就说:现在还早,你赶回家还来得及,我们晚上可能还要上岸走亲戚,陪不了你了。口气明显是不耐烦他了。


  船老大翻了翻眼。奇怪的是,他就是翻了眼皮也不见眼白,其实是眼白颜色和泥鳅喜欢钻的烂泥色泽差不多。


  船老大无奈,只好上岸。阿南一直盯着那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你还想给他啤酒喝,你心肠是好,哪个不晓得热天喝啤酒舒服?最好是冰啤酒,更舒服呢!


  阿南弩了弩嘴唇,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都已经责怪过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拿来说!来的路上,吃饭时船老大要求喝点酒。棉花佬算是随了他的愿,提了一箱黄酒。就是黄酒,老头船老大也能一餐至少喝一瓶。大热天的,阿南也想喝点酒发发劲,可黄酒是热性的,一般都是在大冷天喝,喝了可以发热发汗,痛快。可热天喝了,浑身热的膨胀,天又热,内外火热夹攻,人不好受。最后一餐阿南就提议来箱啤酒。棉花佬就当着老头的面抢白他。有黄酒给你吃吃就算好吧,还啤酒!你很有钞票啊?有钞票买屁个船啊,辛苦嘛辛苦死!


  老头船老大听着这些话,头都不抬一抬,继续喝着他的黄酒,还喝得哧吧哧吧山响。


  阿南倒被说得很难为情,转开头,都不好意思看船老大一眼。


  船老大离开后,他们就把船开进了小拱桥下的侧孔。河不宽,拱桥不大。城市桥梁建设设计者,或许就是个讲究节俭的人,或者负责桥梁建设的主管人,就是个节俭人。离山堡闸近二公里的运河河道,就这里河道最窄,选择这里建桥,成本肯定最小,工程量也最小。


  拱桥仅三孔,中间主孔最大,便于船舶通行,两侧副孔较小,分流作用。


  船一进侧孔,一股凉气扫来,人身体受了惊,肌肤就起了小颗粒,肌肉自然反应,绷得紧紧的。适应了环境后,才逐渐放松。桥墩壁和桥拱顶上,湿漉漉的,附着一层绿绿的青苔,茂盛处那绿苔毛茸茸的如绿色毯面。更有不知名的植物,在缝隙里生了根,然后伸展出细细长长的身材,亭亭玉立。


  晚饭阿南没有吃,根本就没有胃口。自从一大早出家门,到现在是第三天的傍晚了。出门跟着棉花佬,坐小客车,到这个城市,就已经是下午了。然后转车去湖镇。到了湖镇就是晚上九点多了。这么迟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就随便街边排档吃点东西垫饱肚子。就近找个便宜的旅馆,休息了。第二天起早,去湖镇码头看船,看好了船,和船主人船老大讨价还价,谈妥,付完钱,商量好船老大帮忙带路,到山堡闸,说好帮忙的工钱。所有这些事搞定,就又是大晚上了。填肚子,然后睡觉。一早就是第三天了。开着买来的二手船,顺着运河河道,往家的方向赶,终于到了家乡的地界,来到了山堡闸前。那已经是出门的第三天晚上了。过了山堡闸,就是双江口。


  人在异乡折腾了几天,早就筋疲力尽了。


  现在阿南需要的,是好好躺着,睡个好觉。


  却不能。不管怎么讨厌棉花佬,毕竟是自己长辈,是自己的丈人老头,不能不管。棉花佬不可能动手做饭。阿南太了解棉花佬了。懒,懒的生蛆。阿南从认识媳妇到结婚到婚后第三年了,他就没有见过这个丈人老头动手做过饭菜。哦,有过,那是丈母娘和丈人老头吵了嘴打了架,丈母娘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去好些天,家里就剩下孤老头一个,那时间他是做过饭菜的,活人确实不会让尿憋死。


  如今想来这丈人老头做饭非常有趣。简单,实在。儿女虽然都不小了,眼见自己俩老斗嘴斗拳头巴掌,仍然无可奈何,就远远躲开了去,等到老母亲犯贱熬不住念家回了,且老俩口就自动偃旗息鼓了,儿女才敢回家。老头应付自己的肚子是这样的:买一大刀肉,烧一大锅红烧肉,再煮一大锅饭,得了,就能对付几天了。饿了,大米饭红烧肉。饱了就靠着竹靠椅,对着电视剧。可以看电视,可以眯眼,可以大睡,就这么简单。


  这样的人,想他动吗!痴想。阿南耷拉着身子,下舱准备煮饭。


  再还烧个屁啊,就你晓得吃,那个船老大在是没有办法我们才烧烧的,就我们,吃烧饼。棉花佬说话了,话不好听。阿南就爬上船灶,看见棉花佬嘎嘣嘎嘣已经在啃烧饼了。棉花佬张开嘴,极力将嘴撑满弓,圆烧饼和嘴窟窿就那么一凑,就埋去了大半个饼,上下嘴唇一合,嘎吱吱一阵饼被拦腰折断的声音,分开,那饼就残余小半个了,再张口,那残饼就被囫囵了。


  阿南取了一只,啃了几口,打算咽下肚,饼渣渣却集在喉门,怎么也不肯往下去。嗓子太干了,回来时带的水早喝完了。他紧了紧喉咙,脖子就拉长了头往前伸,鸭子模样。棉花佬看着,嘴角抖了几抖,嘴角就往上斜了一段距离。哼!他鼻子打个不屑。娇气!就你喉咙管细些的!?


  阿南懒得理他,把嗑了一角的烧饼放进口袋,转身离开驾驶舱。


  阿南坐在船头缆绳墩上。棉花佬的声音追了过来,毫不客气钻进他耳朵。明天你早点去办通关手续,你不是文化人吗!总不至于让我个文盲去办吧!读书人读书人,有屁个用!


  桥孔顶的一道裂缝里,聚集着水汽,浓度高了,疑结成水珠,附在水泥壁上,水珠越结越大,终于不堪重负,跌了下来,正落在阿南仰着的脸上。


  第二天一早,天还是灰朦朦的样子,俩人就起来了。


  实际上,整个晚上阿南仅仅是眯过几次眼,那是眼皮累得自己耷拉起来的,阿南已无法控制眼皮的闭合,就像他无法控制脑海的异常兴奋状态一样。脑子里整个晚上把平常一些的事过电影似的不停播放,画面不停地切换。有初次认识媳妇的画面。那时媳妇才十九,发至肩,垂,皮肤亮白,细长眼,唇时刻微启,爱笑,笑声银铃般一串,脆。


  初次去她家,出门时对媳妇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太不像这个家里人了!


  什么意思?媳妇当然不明白!


  阿南不明白她们家是怎么了?好好的天气,还是青壮年的父母,不干农活,在泥房里摆上两桌麻将,麻将噼里啪啦响,热火朝天。


  阿南第一次看见棉花佬,他就觉得别扭。脸色阴阴的,好像前辈子欠他多还他少了一样。眉骨突出,屋檐一般。眉粗,根根竖起,刺猬一般。眉下眼眶深凹,眼珠却突。寸头,极短,露出青色头皮。阿南潜意识里抗拒把这个男人和媳妇联系起来。


  这次听说阿南要去湖镇买船,他倒积极,自告奋勇要陪阿南去。阿南不会水,是个秤坨,也没开过船,是个生手,当然需要人陪着去。棉花佬其实驾驶船也没有什么经验。在跨江大桥造起来之前,开过几年渡船,是那种有个棚挡雨,一个小柴油机的船,载量也就十几吨。驾驶这种近百吨的货运钢板船,心里也没有底,勉强算得上是半吊子。


  阿南原本是想让小舅子陪着去的。


  可现在阿南没法推掉棉花佬。因为棉花佬先开了口,小舅子就没有声音了,不想拂父亲的意。惹他不痛快。要是惹了他不痛快,大家也别想痛快。谁不知道棉花佬是个又臭又暴的脾气!


  阿南心里叫苦。看来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是个无聊无趣之旅。果然,还没出门就忍了一肚子气。阿南打听清楚了,近百吨的二手船大概需要多少钱,拿出自己的全部储蓄,再问朋友借点,勉强凑得差不多。棉花佬问准备了多少,他就实报。棉花佬听了,鼻孔打嗤:就准备那么点?


  阿南说:问过了,这个数能买一艘了。


  就不想买好一点的?吨位大一点的?


  当然想,但没有钱,只有这么多了?


  就不好借?


  已经问朋友借了些了。


  哦,家里就不好拿点?棉花佬的意思就是说阿南怎么不问自己父母要。阿南不想解释,就说不想问他们要。


  哼!棉花佬眼睛就白多黑少,整个嘴巴皱起来。小毛劲道,猪鼻屎当墙脚!


  快到湖镇,客车驾驶员尿急。驾驶员显然熟门熟路,在一个小村庄路口停下,下车也没有和车上的人打个招呼。阿南看见他进了一破泥房,才明白他是去解决人之三急之一。自己正憋的蛋疼,就冲下车去,绕了个圈也找不到进屋的门。实在受不了,就对着泥墙根,痛痛快快了一回。那尿喷的急,泥墙根竟然小局部坍塌,泥巴顺着尿冲刷的道路,浩浩荡荡了一程。等阿南从墙后带着一身轻松出来,傻眼了,客车没影儿了。


  这是个偏僻之地,经过的车辆很少。他急了,看见什么车都拦。终于拦停了一辆带棚的三轮车。上去发现里面已经有四个人,他只好缩着身体挤在他们一起。他明白这就是拉客的三轮。他抢先说,就到湖镇吊桥,很近,多少?骑车人看了看他。两块!他就给了。他想他唬住骑车人了,一定以为他是本地人,才报实价。


  一路颠簸前行,终于到了吊桥。路程可不短,他沾沾自喜。


  下车,果然看见棉花佬在桥头张望。


  后来他忍不住欢喜,就告诉棉花佬自己是如何灵机一动,跑了这么远的路,竟然才两块,没有被人识破是外地人。想不到棉花佬冷冷地砸来一句话。哼,出门在外噶苛也不怕被人笑话?!


  阿南彻底无语了。后来他就一直不主动说话。俩个人在一起,都闷着没有话,那气氛就诡异。


  吊桥这里作为落脚点,阿南早就向那些来买过船的人打听过的。湖镇需要交易的二手船,百分之八十都聚集在吊桥桥头码头。果然,桥的另一端就是停泊码头。船一字儿排开,驾驶舱顶棚上,都插着竹竿,竹竿上都飘着两面白布。这就对了,就是需要交易二手船的标记。


  之后选船,和船主讨价还价,到又雇船主船老大开船,阿南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后面跟着,像个跟班。


  棉花佬和船主论价:你这船超载量不大,你是知道的,现在运货不给东家多超点,东家就不要你拉货的,我们拉货的不超载赚不到钱的,是不是?我是看你这个船比较厚实,所以我才来问问,便宜点,那我就考虑下。是不是?他回头看一眼阿南,阿南就连忙点头:是的是的!


  船主说:老哥啊,一样的吨位,能超载的量都是差不多的啦,我从小就跑船我还不知道啊,你旁边的问问看,我这报的价本来就已经很低的啦,再低就亏啦,大家都是跑船的,现在吃这碗饭是越来越不好吃了,赚的都是血汗钱,也不能让我太亏啊,这位小哥你说是不是?阿南忙避开他的眼光,低下头,觉得好像已经赚了船主多少便宜似的。


  老大啊!棉花佬说,我也是跑了多年的船了,我还是懂一点的,你这船船头比人家的船低些的,也就是说你的船吃水量不大啊。


  ……


  就这样,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说。一个要极力说出对方船的缺点,就应该便宜点卖。一个呢极力说出自己船的优点,还有就是自己的难处,为的是价格能高点。


  阿南在旁边,唯唯诺诺,嗯嗯嗯小声应付着,不敢多嘴。


  他能说些什么呢?


  直到船停在离闸不远的桥底。俩人之间都没有真正的对话。


  船在桥底的这个晚上,阿南以为能睡个好觉。他错了。舱里没有窗口,太闷,他选择睡在舱灶面上。舱灶面地盘大,足够容下三、四个人四仰八叉着睡,平,是老油漆木板铺的,皮肤贴着感觉凉凉的。最让阿南满意的,是舱灶中间横着舵把,正好把舱面一分为二。若棉花佬也睡这里,舵把就像床板,把两人隔开了,阿南就不用看棉花佬那讨厌的嘴脸了。


  这运河河道实在太繁忙了。大小船来来往往几乎没有停息过。


  船只经过,轰隆隆响,由于特别的环境,这响声如在大缸里,环绕,互相碰撞迸发,许久才能跑出桥孔。耳朵还在嗡嗡作响,船又来了……如此不断。船驶过破开的水浪,冲击着桥墩,浪再回头,互相冲撞,哗哗声不停地响。水冲击船底螺旋桨旁的方向挡板,方向板就鱼尾似地摆,发出刺耳的哐当哐当声。


  第二天一早,黑夜淡了,白天的气息来了。棉花佬从船舱上到舱灶,咳咳两声。阿南一个跟头就坐了起来。阿南根本就没睡。


  发动机响了,解了缆绳。船缓缓上行。


  这是一段上坡,从沿岸地势就能观察出来。船行不久,拐了道湾,就看见前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各色船舶。这些船挤着,发动机不息,仅仅空出中间很窄的一条水道。水道被旁边移进挪出的船只随时改变形状,或儿宽或儿窄。


  中间水路是给已经验关通行的船只让道的。


  他们将船小心地靠上去,努力地往里钻,勉强挤进船队的末尾阵地。既不敢靠岸停,也不敢太靠近中间的水道,就往船堆里挤。附近船上就有人骂骂咧咧。拱什么拱?有本事拱进闸里去?娘的!


  每过半小时,就有许多船从闸门鱼贯而出,带起的水浪,哗啦啦哗啦啦拍着岸堤,将最靠近岸的船只,一遍遍地摔打。


  一串串船只,通过中间水道,将最靠近水道的船挤刮的嘎吱吱作响。


  留下棉花佬守船护船护地盘,阿南上了岸。顺着小路,往上走一段斜坡,到坡顶,眼前地势忽然开朗,面前立着一幢灰色两层楼房。阿南跟着几个皮肤黑黑船老大模样的人,上了二楼。二楼走廊早就排起来队,他就跟着接在尾部。


  办手续好慢,没有轮到阿南,办事的人关门吃中饭去了。


  排着的队没有散,也不敢散。排队的人就傻呆呆站着。其间有人掏出零食吃了起来。显然,这一部分很有经验,是经常往返山堡闸的。


  一张高高的横柜,将不大的房隔成一半。阿南站着,胸脯贴着柜,下巴刚刚够着柜面。里面那坐着的男人,抬了抬头。是个中年人,表情颓废。看了阿南一眼,就埋下头敲键盘。阿南不知所措,说,我要过闸。


  男人仍然敲着键盘。证件!


  证件!什么证件?


  那男人重又抬头,眉心皱巴巴的,团成一块突出。身份证、行驶证、船牌、营运执照、航运证!


  啊!我什么证都没有的啊!


  你无证非法营运?那对不起,不能办!那男人提高了分贝,下一个!


  等等!阿南真急了,没有让开位置。我是刚刚湖镇别人手上买的,船老板什么也没有给我呀!


  那找他要去!再签订个买卖合同,再到当地的办理船舶登记的部门办理过户登记手续,下一个!


  阿南懵了!


  这,谁都知道,要办齐这些证件,没有个十天半月,是办不下来的。就是办了,这船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你就不能和他们说说?棉花佬皱着眉头,将眼睛挤成黄豆那么小,射出的光强度却大了,盯着阿南。那光聚焦,似乎要在阿南身体上凿个孔,钻进去,探个真假。阿南说,我是想求来着,但是,但是……人很多,不能……


  看着棉花佬一支一支猛烈吸着烟,阿南不知如何解释。


  棉花佬突然一阵猛咳,又突然停顿没了声音,像是有什么卡着喉咙,憋的脸色成了猪肝色,脖子爆粗脖筋条条宛如蚯蚓。看得阿南也喘不上气来,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捏着往上扯。哇——棉花佬终于咳出污渍,顺好气,呸!娘个东西!他骂。


  阿南惴惴,不清楚他骂谁。


  夜晚仍然无法清静。时不时要开动发动机,将船尽可能往前挤,把船尽可能泊在理想位子。阿南负责把舵,棉花佬站船头,手拿竹篙,尽力撑开那些对船特别有威胁的大船。犹其是重船,极其有威胁。重船贴着水面,船首两边有三角状突出。重船惯性大,船头容易顶上空船最脆弱的腰部。


  忙碌了一夜。到早晨,传来消息说,双江口风浪太大,不放闸,不办通关。闸门前虽然停泊着许多船只,但安静了。船和人都静静地等待。


  闸外是钦江和娴江两大江的交汇处。娴江从南边山区一路汇集溪流而来,流量逐渐壮大,声势浩荡。往东方向的钦江,几公里外就连着海口。平常时,娴江来的水在山宝闸外打个旋就顺着钦江奔海而去。有台风时,海水倒灌,钦江水一路逆流而上,到闸外与娴江水相遇,激起千层浪,轰隆隆声不绝。


  闸外和闸内,隔了道大闸门,却是两个世界。


  不敢离船上岸买吃的。其实阿南口袋里还余了点,棉花佬清清楚楚,其实可以离开一个,当然时间不能久,还要船队不发生突然事故。棉花佬没有提出上岸,阿南也不提,他想留下几个子儿回家,后续需要花钱的地儿多着呢。要买木头,要雇木工铺舱板,要修理船,这些,都需要钱来垫。棉花佬拎着吊桶,厚着脸皮去邻船上讨来水,觉得应该吃点东西的时侯,就拿出火烧饼啃,看阿南一副死不得活的模样,就皱眉。难吃也要吃,人是铁饭是钢,晓得伐?说完,端起吊桶,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来,放下,火烧饼嘴里一塞,塞进了一大半,咔嚓一声,就剩小半了。阿南已经没有饥饿感,算是当作个必须完成的任务,勉强也吃点。吃罢,棉花佬问阿南:哎,我问你!假如你现在就去办那些证,要多少时间?


  阿南脑子里想了想那些办证件部门,甚至想象到那些办证件人的嘴脸,爱理不理的白眼,刁难人的各种古怪理由……他摇了摇头,也可能几个月也办不了!


  棉花佬听了,低下头。阿南注意到,他的这个老丈人,头发至少有一半已灰白,黑白夹杂在一起,如暮秋的山野。沉默了会,他抬起头,表情没有了惯常的鄙视。胡茬像那经历过风霜打击的草丛,匍匐在一张斑驳的老泥墙似的脸上。明天我去办,你脸皮太簿。只要他们是人,就办得来。


  嗯嗯。阿南茫然地应着。然后俩人再也无语,各忙各的,阿南把舵,棉花佬拿竹篙站船头。一天一夜就这么过了。第二天一早,也就是船到三宝闸前的第三天早晨,棉花佬就上了岸,顺着那条小道上了坡,然后看着他的人影一点点矮下去,最后消失在坡顶。阿南心头泛起一阵悲哀,觉得自己无能到了极点。他想象着船在这闸前,被水浪无数次拍打被推到岸边,和坚硬的岸石一次次碰撞……被大船重船一次次冲撞,船体受损,千疮百孔,河水涌入,船慢慢下沉,最后驾驶舱顶棚被水淹没,整个船沉入水底。然后海事快船,劈开河面快速到达沉船地点。棉花佬会水,也许还活着,被拖上快船。自己也许被猛入灌浑浊的河水,肚子撑得如圆球时,停止了呼吸,死了。或沉入河底,或浮尸河面。假如还活着,被落水狗似地拖上船,自己腹部被置于某人屈膝的大腿上,头垂着,水顺着发梢丝丝而下。有人拍打后背,啪啪啪响,响得沉闷,突然嘴巴一张,污水喷涌而出。打捞船轰隆隆地作业。一张价格不斐的打捞费用单子,递到了面前。


  不知不觉,白天退去,黑夜登场替岗。


  西岸斜坡顶岸线,在太阳落下后,仿佛被拉的遥远,与褐色的西边天际相吻。


  棉花佬突然就出现在那坡岸线上。脚步跨在线上,身体却如移动在天际,带动着淡褐色薄薄云彩,涟漪般水波荡漾。


  棉花佬递上一张盖有一个大红圆圈的单子说:过了!阿南喊:真的?


  那还能假!这个东西都开出来了,手续费二十块也交了。


  什么时候好走?


  那个人说后半夜四点半那一趟。


  阿南在单子上找到了一栏,写有,拟通闸时间:四点三十分。


  阿南发觉自己拿着单子的手,微微颤个不停,说话哽咽:你是怎么办到的?


  嘿嘿嘿!棉花佬右手掌抚着后脑勺。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当跟屁虫,黏他。


  黏?怎么黏?


  他吃饭我跟着,看他吃饭,他要困午休,我跟着,坐他床前,他拉屎拉尿,我看着,嘿嘿嘿……他就给办了。


  这……这,嘿嘿嘿,阿南也跟着嘿了起来。


  走喽——!棉花佬仰天喊了一声。提起竹篙,走向船头。咱们挤到前面去喽——那声音像他平常喜欢唱的婺剧里的唱调,尾音悠悠长长。


  阿南刹时抖落一身疲惫,来了精神。船挤挤停停,有时被挤到岸边,那就只能往后退,再重新找缝隙往里钻。有时又被挤到中间水道,太危险了。棉花佬提着竹稿,警惕地在船沿走来走去。


  外闸缓缓开启时,双江口的水就灌进闸内,将闸内的船缓缓抬高,当外闸闸底出现在视线里时,闸内的水面和双江口的水面就达到了一致。闸门完全开启,闸内的船就开足马力,鱼贯而出,冲向宽阔的江面,各奔东西而去。此刻,停在江口的船,就进入闸内。外闸闭合,内闸缓缓开启时,闸内的水从闸底涌出。闸内的水位逐渐下降,闸内的船也随之下降。排向内河的水,放荡地向运河肆虐,横冲直撞。闸前停着的一堆船只就被水浪冲的起起伏伏,沉闷的互相冲撞声不绝。闸门大开,闸内的船开足马力,顺流狂奔。这时的棉花佬是繁忙的,他只能用身体顶着那些贴近的大船,尽最大力气将贴着走的船顶开一条缝隙,那怕是减缓些摩擦力,就已经是对船最大的保护了。


  近凌晨四点时,船已挤到闸门前。闸门旁的闸楼有几层楼房那高,几个宽大的方窗,透出些许昏黄的光,无法穿透夜的黑幕。附近散落着几盏路灯,睡意朦胧。


  闸门灰乎乎的,像一垛城墙。


  夜行中的船一般不打探照灯,驾驶舱的灯也尽量避免。那样会影响驾驶人的视线。舱顶的指示灯却都亮着。红色绿色两盏。灯小,光线穿透力强。闸门前,红绿小点指示灯,如星星散落。群船随波起伏,在两岸路灯的光晕圈里,幻影般变化,又被水面投影,反射到闸门上,魅影似鬼船,飘忽不定。


  此刻,阿南的船正处于最不利的位置。靠近水道,孤零零突出。无奈其它船只马达轰鸣着,互相挤得紧紧的。


  突然闸门缓缓上升,发出沉重的嘎嘎嘎的响声。闸前的船队整个就剧烈地晃动起来。过会儿闸内的船就冲了出来,嗷嗷叫着一路狂奔。这次出闸领头的是条拖船,力量大得惊人,发出沉闷的哼哼声,后面拖着的重船,一串,一条连着一条。约有十几条。黑影里,棉花佬船沿船头忙碌不停,一忽儿竹篙顶一忽儿手掌推。拖船队伍里的最后一只船与阿南的船擦肩而过时,许是棉花佬实在没有力气用在竹篙上了,让船重重地擦着阿南的船了。重船吸力大,那船过去时,将阿南的船头带动偏离了方向。此时阿南的船头,像把刀刃,斜进了中间水道。阿南还没有来得及纠偏,紧跟着拖船队的一只重船就撞了过来。棉花佬匆忙操起竹篙,将篙一端点向重船,就用出所有余劲通过手臂传到握篙的手掌上,那股力道传到竹杆,最后汇集于篙端。慌乱中,篙头没有点在船墩或什么档板上,而是搁在了光滑的船面上。劲道传到篙端透出,篙头望空而去,竹篙就在船面上划出条弧痕,往前滑行。等到棉花佬感觉力道落空,想要挽回,为时晚矣。他就觉得有股力拉着他的身体,那力道不是绵绵长远的,而是突然爆发。祸不单行,几乎同个时间,前后不过几秒,那重船的船首一角,撞上了阿南船的前腰,撞击产生的效果,就是整个船那么剧烈地一颤,那惯性将棉花佬踏在船面的脚彻底腾空了。两股力量强加在一起,使力在棉花佬身体上。无可奈何的身体往前飞去。又在自然重力作用下,身体就离开了船只,往下落,就如跳水一般。


  就那么一晃,船头上那忙碌的影子消失了。这时的阿南,茫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船头,思维停顿了那么十几秒。等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况时,身体就产生连锁反应。肌肉突然紧涨起来,呼吸渐渐衰弱,然后浑身被抽空了所有似的,肚子绞痛,骨架散了似的,人就软了,缓缓地摊在船面上。耳朵突然失去作用,世界无声了。


  他仰着。各种影子在眼前恍惚地移动。他喃喃自语:完了!彻底完了!


  他的脑海里,出现一段短暂的画面:浑浊的水里,无数的巨大的螺旋桨,飞速地旋转着,搅动使水流产生一个个如龙卷风般的形状,将一个正在挣扎的人影快速吸进一个旋涡。那人影从旋涡的外围由慢而快地被吸收,最后箭一般射向旋涡的中心——螺旋桨。那螺旋桨叶片切瓜一般将送上门的脑袋切开。鲜红的血腾起,状如蘑菇红云……阿南甚至听见金属片切开脑瓜时发出的咔嚓声。


  快给我拿块干毛巾!


  阿南突然听见声音,眨了眨眼,就看见棉花佬的影子站在驾驶舱门上。一激灵,跳将起来。


  棉花佬很快地擦去脸上的血,把毛巾在头上绕了一圈,打了个结。很快,鲜艳的血又浸透了白色毛巾,有一部分血就顺着脸型往下淌。看着呆呆傻盯着他的阿南,棉花佬展开个笑脸,说,快!加大马力,进闸时间到了。


  哦!阿南握着加油杆,往前一送到底,马达声骤然轰响,盖过了任何声音。


  内闸闭合,外闸缓缓拉起。船如乘坐电梯似升高。短暂得安静。闸内是黑暗暗的。


  当外闸完全洞开时,船就鼓足了马力,冲出了闸门。


  突然眼前一亮,江面豁然开阔。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说:天亮了!


  江面无边,水浪层层。往哪里走?棉花佬迎着风向问道。风将他的话顺进阿南的耳朵,听得清清楚楚。阿南抬头望了望天。天空的东边,特别亮白。他知道,家乡的方向就在东边。他将右臂前伸,拢拳,弹出食指,指向东方,大声喊:这——边——走——


  (完)



执手文学

好消息! 大家期待已久的《执手文学》2016年春季刊终于开始邮寄啦!

本书收集了执手天涯文学网站2015年各版块所有积极会员的精品文章和征文获奖作品!

大家一定想看看,究竟是哪些牛人的佳作上了期刊呢?下面小编先上图,大家一张一张看过来哦!!!


先各个角度晒靓照


再看看内页目录



那么,这么高大上的期刊,每位作者都会有样刊一本寄送到你的手上,并且……并且是免邮费的……你有木有心动?


最关键的是下面开启的选稿活动,你一定要看清楚。


《执手文学》2016年秋季刊正在火热选稿中,希望更多的文学爱好者入驻执手,成为其中一员精英,成为期刊作者之一……


我还有一句话,让我说完再撤……


欢迎广大的执手会员订阅收藏,每本39元(包邮费)。


购书请关注以下微信号。


荷池仙子微信号:yesornoxz
多谢加关注




公告通知


被推荐刊发在为平台的作品,期望作者朋友们努力进行传播。为此,执手天涯网管委会经过严谨的研究,决定对微平台作品进行如下的奖励措施。


1、按作品的阅读量计算奖励,细则如下。



2、每月30日晚12点截止,本平台后台作统计(上月25日--下月25日),下一月的5--15日前统一发放稿酬,超过一周不领者,视为自动放弃。


3、对于选入微平台的作品,除了获得以上的稿件津贴,阅读量奖励外,还根据该作者作品的微信打赏数额,按照五五分成,一半给作者,一半留作微平台的管理费用。


4、本活动最终解释权归执手天涯网所有,本奖励方案属于试运行阶段,如有征文投票活动另行通知!





本文荐稿编辑:晗夫


本文制作:清幽



欢迎扫码关注执手天涯网微信平台

更多精彩,点击下方“阅读原文”查看。










分享到:

24小时热门文章更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