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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玲玲:那年我偷了爷爷两毛五分钱

原创 2017-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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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岁,或者7岁?我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我是个听话又懂事的孩子,爷爷逢人便夸我懂礼貌,夸我不随便拿大人钱物。


为了推翻爷爷的话,我就是要偷他的钱。


1


爷爷的钱放在一个黑色柜子的第三层抽屉里,柜子靠着墙,墙上贴着发黄的旧报纸,抽屉的钥匙用红绳子系着,高高地挂在墙上一颗生锈的钉子上。


爷爷每个月领到退休工资,便会一张张地把钱放进一个黑色钱包,再把钱包推到抽屉的最里层。


那应该是初夏的一个日子,奶奶在堂屋的摇椅上睡觉,爷爷大清早就出门钓鱼。


我在爷爷房间的第三个抽屉前站了很久,然后搬来一张凳子,抵住墙,站上去,取下钉子上的钥匙。


我很慌张,又很兴奋。钥匙是铜制的,小巧而精制,轻轻地滑进锁孔,嘣哒一声,锁就开了。


钱包夹在一些文件和书之间,被塞得鼓鼓的,有很多10元一张的,还有几张100元的。


为了不引起怀疑,我拿了两张1毛的和一个5分的硬币。再把钱包推回到最里层,把文件和书摆成原来的样子。


锁上抽屉,钥匙挂回到钉子上。


2


没有人知道,我偷了爷爷的两毛五分钱。在6岁或7岁那年,我有了自己最大的一个秘密。


我把其中1毛钱送给班上一个叫小应的同学,我们都是无可救药的差生。


小应那天穿着一件红色的薄外套,戴着一顶鸭舌帽,沿着教室的走廊,他张开两腿踩着两边的课桌脚,一趴一趴地来到我旁边,小应说我真希望自己生病,生大病,这样就能请假不用上学了。


我也希望自己生病不上学。


我和小应用各自的1毛钱,在学校的铺子里买了五块“香草”饼干。我们躲在学校操场的乒乓球桌下,高高兴兴地吃完饼干,连手上剩下的细沫也舔得干干净净。


春日的阳光穿过树梢洒在球桌上,我看到阳光里的世界好零乱。


那个五分的硬币却被我弄丢了,找了三天,翻遍所有的衣服口袋,去了我能去的所有地方,找不到。


爷爷却依然散布着我听话、懂事、不随便拿大人钱物的传言。


他和蔼慈祥,待人热心,可是爷爷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并导致更多的人在这个谎言里。我再也没偷过爷爷的钱。


3


我同情爷爷,就像同情我自己——我不知道哪个我才是真正的我。直到爷爷本身也变成一个谎言。


爷爷喜欢骑着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去家附近各大河小河旁钓鱼,车上挂着篾制的鱼篮、木凳、钓竿和鱼食。


钓竿是屋后种的竹子,又细又长,鱼食是爷爷自制的酒米和菜地里挖的蚯蚓,下饵前,爷爷先会在水里洒上沾了酒的米,爷爷说鱼儿们闻到酒香,都会抢着来咬饵。


那天,我坐在爷爷自行车后座上,和爷爷一起去钓鱼。


天有些阴,闷闷的像要下雨,爷爷把雨伞绑在自行车的横杠上,把鱼篮挂在龙头上,爷爷说下雨前鱼最肯咬饵。


可是那天我们没去任何一条河边,而是在爷爷朋友家的鱼塘里钓,爷爷说朋友是个热心人,老早就要他在这鱼塘里钓了,池塘离家近,下雨时方便往家赶。


爷爷钓了一条有史以来最大的鱼。


我看到红色的浮漂轻轻地耸动,接着狠狠地被拉进水里。


爷爷飞速从木凳上站起来,把鱼竿腾空扬起,白色鱼线拉出一条好看的弧线,一条又长又宽的鱼跃出水面。


4


我高兴地欢呼,爷爷也笑了,可就在我们小心地取下鱼放进鱼篮时,不远处有个老头骑着自行车缓缓向我们驶来。


爷爷脸色大变,厉声对我说把鱼藏到伞里,我很茫然,不知爷爷为何要这样。


爷爷不顾我的茫然,自个狠狠塞鱼,鱼太大,塞不进去,爷爷就用伞箍把它绑进去。伞的抹端鼓出很大一包,那条鱼在一层密不透风的黑布底下无助地跳动。


那个老头甚至都没有跳下自行车,他热情地和爷爷打了声招呼就一闪而过。爷爷说这个老头就是这个鱼塘的主人,他的朋友。爷爷说尽管朋友要他来钓鱼,他也不想让朋友知道他钓了这么大一条鱼。


我讨厌爷爷毫不掩饰的虚伪!


回去的路上我一句话不说,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听到那条鱼在篮子里不停地蹦哒,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我不是爷爷认为的样子,爷爷也不是我所看到的爷爷。


在6岁或7岁那年,我眼里的世界被敲碎了一角,后来整个世界就开始慢慢坍塌。


我站在一片漫无边际的废墟上,一年年地重建,每一次重建就是一次扭曲。


不说真话,不做真事。认同身边每个人的表演,并随他们一起表演。


所谓的成熟,大概就是认知上的妥协,是标准的暧昧,是底线的一次次突破。


世界就像个大舞台,目力所及的每张脸孔,都带着虚伪后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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